我被他当做替身守了他六年。
直到他娶了自己爱的人。
将我这替身抛弃在废弃的厢房里。
隔着一道门,我看着他娶了日思夜想的公主。
却没想到他段榆期。
也是公主所爱之人的替身。
我陪着段榆期的第六个年头。
他终于如愿以偿,高中进士。
我为他梳洗准备着上朝。
正想为他去拿官帽时,他却突然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
「婉儿,若没有你,我是没有现如今这般的。」
他这话,让我想起六年前。
段榆期家道中落,他一人坐在秀香楼的席中。
他喝醉了酒看见正在为客人跳舞的我,点名让我为他穿上红色的碧罗裙跳支舞。
此后每次他都会来让我穿着红色的碧罗裙,甚至有时我都不需要跳舞。
一来二去,他替我赎了身,我也嫁给他作了妾室。
我的出生他没办法给我名分便答应了我此生不会再正妻。
可他这次下朝后,整个人性情大变。
我被他锁到偏僻废弃的东厢房里,跟着我的几个伺候丫头也没了踪影。
没过多久,我透着门缝看见正厢房门头挂起了红灯笼。
给我送饭的丫鬟说老爷被陛下赐婚迎娶公主。
我浑身瘫软在地。
夜里的红灯笼亮得刺眼。
我每日夜里盼着他兴许会路过东厢房看我一眼,可一次都没有过。
守着门口一夜,是隔天迎亲队伍的声音吵醒了我。
我终于瞧见了段榆期,他一袭红袍,笑容满面地牵着公主往正门走去。
任我怎么哭喊,没有人能听得到我的声音。
我哭到晕厥,直到为我送饭的丫鬟看见我晕倒在地喊人将我拖回屋内。
这些天,我一口饭都吃不下,闻着味道都反胃。
我胃里不停反腾,看不下去的送饭丫鬟找了两颗喜宴上的梅子。
不出意外地好受了不少,想必是有了身孕。
「今日夜里老爷和公主完婚,婉娘这身子现如今不可再哭着伤身了。」
我让送饭的丫鬟将我怀有身孕的事情传出去。
我等在厢房里盼着他来。
没想到没盼见他人,却盼来碗喜宴上的饭汤。
厢房的门缝微微敞开,我看见一对佳人穿着红衣走往正堂,一门之外好不热闹。
挂在门外的红灯笼照进了厢房里,月亮暗得没了影。
像泪流干了般竟哭不出来。
忍着呕我将饭菜都塞进了肚。
收碗筷的丫鬟看见我难得吃得干净。
「婉娘现如今的身子就是要多吃些,可不能饿着我们段府里第一个老爷的孩子。」
我摸着肚子听见她说这般话又觉得是份希望。
数着日子,我的肚子也大了起来。
我每日盼着他能来看我一眼,可依旧什么都没盼来。
又觉得生下孩子养大了就好了。
毕竟是这段榆期的第一个孩子,他不可能不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看我一眼的。
马上入了春。
公主的生辰也到了。
段府内又挂起了红灯笼。
今日的饭食也精致不少。
这天夜里,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浑身发汗又觉得肚子下隐隐作痛。
我顺着院外红灯笼的光看见满床的血。
一时间我竟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血越来越多。
血染透了床,我渐渐地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只看见送饭的丫鬟守在我身旁。
「婉娘,你还好些吗?」
我没什么力气,只能点着头回应。
「你喝些粥吧,来看的大夫说了你最近不能动身,只能躺在床上养着。」
我习惯地摸索着自己的肚子,却是平坦的。
一瞬间我脑子空白,用手不断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哭拽着送饭丫鬟的衣服。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她摇了摇头。
我日夜都守在这东厢房里,他们如忘了我般。
只有送饭的丫鬟看着我实在可怜,会多偷点吃食给我。
我吃不下饭看着面前的饭菜。
想起前些天公主生辰里有人送来的饭菜。
一瞬间手上像没了力气般,碗筷都落到了地上。
世人都说文安公主人美心善,若不是母亲是当朝陛下的通房丫鬟出生,想必肯定是宫中最为尊贵的公主,也不会作为礼物般被陛下当作礼物送给科举进士。
而我却也被世人的话迷了眼。
怎么会相信一个正房还贵为公主能忍着自己的丈夫养着一个大着肚子出生歌姬的妾室呢。
怪自己太天真太愚蠢……
我做了个梦,梦中我与段榆期才刚刚成婚不久。
他也没多少银两,就简单地置办了些衣裳和被褥。
我们仓促地拜了天地,见了父母。
他父母自然是不大同意娶我这歌姬出生的进他们段家的门。
段榆期跪在门口三天三夜最后高热不退,段父才勉强让我进门做了妾室。
他捧着我的脸,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放了颗蜜饯在我口中。
「婉儿,尝尝这蜜饯。」
我含在口中,他也贴了上来。
我的肩颈处有道伤疤,是前些年做歌姬时被流氓强迫不慎弄伤的。
他拿着我的肚兜盖在伤疤上。
我们对视,他又捂住了我的眼。
他说我眼神太媚了。
在勾栏地生存的我不自觉地养成了这双眼。
他说他不是很欢喜。
他说他最爱看我穿红色的碧罗裙在他面前跳舞。
可我并不爱穿。
他给我换了名字,我原叫瑶雯,他说我离了勾栏地就要换个名字好好和他生活。
而如今我叫婉清。
与他刚刚娶进门不久的文安公主李宛沁同音。
我从梦中醒来,枕边湿透。
若我再坐以待毙,想必也和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般死在她的手里。
她若知道我还没有死,怕是会想着要我命。
我看着这东厢房的高墙,不是单靠我就能爬出去的。
只能求着送饭的丫鬟给了件衣裳让她带着我离开这。
「若有人问起来婉娘,你就说婉娘死了,说婉娘孩子早产,让来瞧的大夫也无力回天。」
「说怕尸体放在东厢房发臭,给了些碎银让拉尸的拉走了。」
一个被关在废厢房里的妾室怕是也没人会多过问,每日里除了这个送饭的丫鬟,我也没见过什么其余人。
怕是其余人早觉得我已经死了。
「婉娘,那你日后当如何?」
屋檐低矮,挂在门头的红灯笼还亮着光。
破洞的窗吹进的风冷得出奇。
日后如何……
我不知怎样去回答她的问题,现如今的我已看不到日后,也不知怎样去过得如何。
只是每每夜里想起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我总落泪不止。
我把孩子埋在了这院子里的大树下。
他本就是段家人,也应当埋在这里。
那夜里的月光照着,我抱着包着他的布衣,亲手把他放进了土坑里。
土坑上的泪迹像诉着我的不甘。
我想,至少我死前要让害他的人尝一尝这骨肉分离的痛。
趁着夜色,我从段府的后门逃出。
没想到,后门却停了辆马车。
我没敢上前,躲在后院里看着马车上有几个人影。
是李宛沁身后还有她随嫁的宫女先上了马车,没过多久,从不远处又走来了一个人往马车上走,是裴家的小将军裴历衡。
我惊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看着李宛沁的宫女下了马车往回走。
马车里的两个人如胶似漆,月色缠绕。
李宛沁身穿着的那件红色碧罗裙的裙绳都掉落在外,马车上起起伏伏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明显。
朦胧的月色中我看愣了神。
刚刚嫁入不久的新妇夜里在自家后院的马车上与他人幽会,还做着如此苟且之事。
并且还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两位人物。
一位京中受人尊重的公主,一位驰骋沙场的小将军。
我想这段榆期死也没想到,自己娶的好正妻进门还没几月就在自家后院和情郎幽会。
他将我当做这李宛沁的替身,可这李宛沁何尝不是呢。
真是可笑。
我跟着月色寻到了后院火房里的火折子。
四周没了人影,我靠近着马车旁。
离得越近越听得清晰,女人和男人缠绵在一起,喘息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我看清地上掉落的红色碧罗裙和段榆期送我的碧罗裙样式一模一样,除了这面料的材质,甚至纹理都有些许相似。
我盯着这裙子越发觉得可笑。
从他初遇我时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就是这件碧罗裙,从一开始他便认定了我就是让我做这李宛沁的替身。
现如今他娶到了日思夜想的李宛沁,我这假的婉清对他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