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响,纸钱扬。
一个棺材六人扛,生人熟人多退让。
白事前来,红事退场。
莫惊惶,在路上。
肥猪老爷入祠堂。
今天,是老公出车祸死的第三天。
三天前,老公肢体分离,血肉横飞的恐怖场面,到现在,我依旧历历在目。
由于对方醉驾闯红灯,车速几乎是没有一点减,狠狠地撞上了给我送饭的老公。
而那时候,我就在路的对面。前一秒还在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下一秒,他断掉的头就像小孩子玩的皮球一样,“咕噜——咕噜——”滚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脸上甚至还留着突然见到我后的惊喜与欢愉。
但灾祸就是这么发生了。
我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想伸手去抱他的头,但我刚刚碰到他的脑袋的时候,满腔压抑着的情感就像失控的水闸,我控制不住崩溃地哭了出来。
那天,是我们结婚的第十年,也是他的生日……
那辆宝马上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打开车门,刚走下车,一看到我老公四分五裂的躯体后,就立刻吐了出来。
我怨毒地看着这个骠肥体壮的中年男人,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愤怒一瞬间迸发了出来,瞬间就冲垮了我的理智,我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他。
我拼命地掐着他的脖子,亲眼看着他那双三角眼变得震惊与恐惧。
但女人的力气终究还是比不过男人,他缓过神来后,把我重重地推到地上。
我的手一下子按到了地上粘稠的鲜血……
那个男人恶狠狠地看着我,咬牙骂道:“臭婊子,居然敢掐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别说撞死一个人了,我就是现在把你一起和他撞死,警察也抓不了我!”
他朝我吐了口口水,光明正大地在我面前打了个电话。
“喂,是李局长吗?”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是不加修饰的轻蔑与侮辱。
“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哦,对了………你前阵子看中的那个古董宝贝,我想了想,也不是不能给你……”
我低着头,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就连周围围了一圈的行人我也看不清了。
中年男人盛气凌人,居高自傲的脸在我眼前一点点放大。
想到这,我死死咬着唇,突然记起了祖奶奶给我寄的那份家书,心理涌起了一个别样的念头。
“芝芝,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我的闺蜜小徐拍着我的肩,眼里有掩不住的关切。
遗像里的丈夫还在对我笑,就好像之前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一般。
我怔怔地看着小徐,小声地对她说:“我不甘心。”
第二天下午,我化了一个许久不曾化过的浓妆。
镜子里的女人玲珑有致,凤眼夺目,五官立体,红唇惑人,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甚至更引人心驰神往。
十年的光阴,只是让我平添了一分更加蛊人的成熟感。
我刚刚换上了一条修身的红色旗袍,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
来人敲门的频率既快且急,似乎丝毫不顾虑屋子里的人的感受。
我不急不慢地涂上了最后一点口红,起身去开门。
撞死我老公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刚刚还一脸厌烦的表情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就变得万分惊艳。
他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我,就像一条滑腻的毒蛇游走在我的皮肤之上。
我由心感到一阵反胃,但我的脸还在朝他温柔地笑着。
“王老板,您来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似乎不认识我一样,迟疑地看着我:“你是许芝芝?”
我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不断喃喃自语:“你还长得挺好看的……说吧……今天你把我叫到你这来干吗?说好了,我很忙的,有事你最好快说。”
我侧了侧身,向他展示了屋内我已经打包好了的行李。
“王老板,我是想求你和我一起回老家给我老公奔丧的,我们那有习俗,必须叶落归根……”
王展锋回过了神,看着我冷笑一声。
“奔丧?你明明知道是我撞死了你老公,知道没办法可以抓我,现在又在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末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阴恻恻地笑道:“怎么,前几天恨我恨得要死要活的,今天突然改变了想法?”
我颤颤巍巍地朝他跪了下去,浑身发着抖,目光凄楚地看着他。
“王老板,你送他走的,也必须要你给他下葬,不然……我老公是不得安息的……”
他冷笑着看着我,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就像一条一条扭曲着的肉虫盘缠在他的脸上,几欲引人作呕。
他转身离去的瞬间,我伸手扯过他的衣服。
“王老板,求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后,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笑放大到一个不可思议道弧度,就像一只阴谋得逞的狐狸。
他露骨恶心的视线滑过我的身体,漫不经心道:“什么都愿意?”
火车开过一个又一个城市,宽阔的天空也逐渐变得狭窄起来。
它向着未知的地方,轰鸣着前行。
王展锋坐在靠窗的位置,沉闷的空气使他有点昏昏欲睡。
我坐在他的对面,左手一直扶着行李箱。
在第三次拒绝乘务员想帮我放置行李后,王展峰终于睁开他那双厚重的眼皮。
他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向我说道:“你就不能把你老公火化后再带回你老家下葬吗?非要放在行李箱里,也不觉得瘆得慌……”
说罢,他瞄了一眼那个巨大漆黑的行李箱,眼里闪过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我低着头,左手紧紧地拉着它,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的,在我们那里,火葬是对生命的不敬,祖祖辈辈向来都不那么做。”
他耻笑了一声,轻蔑地看着我。
“你们到现在还直接把尸体埋在土里啊!没听人家科学家说,那样不环保嘛!唉,小村子里出来的人就是那么迂腐。”
他一边指责我,一边又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先说好了,你老公下葬的时候我顶多在旁边站着,可不会帮你们一块干活的。”
说罢,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身的肥肉似乎都在颤动。
“我去上个厕所,也不知道这辆破火车什么时候才能到站。早知道这么遭罪,我说什么也不答应你出来……”
他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嘴角终于浮出一抹笑来。
我轻柔地摸了摸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它的上面,随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声音微不可闻,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眼里的喜悦。
“老公,我去给你报仇啦!”
下了火车,我拉着行李箱和王展峰坐上了租出车。
租出车老板很热情,他伸手就要帮我拿行李,我微微侧身,就避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讪讪地把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一边又不好意思地朝我笑呵呵地说道:“姑娘,我不是坏人,我就想帮你拿个东西,这箱子看起来就很重,我怕你拿不起来……”
我正想摇头,王展峰就抢在我之前张嘴了。
“师傅,你别理她,这女人脑子有问题,我们要去全黄村,从这到那多久啊?”
租出车老板摆了摆手。
“哎!你们这就找对人了!那地方偏,这地的人都不愿意去那跑一趟,也只有我一个人愿意去了。”
王展峰听完,立刻从他钱包里掏出来一叠红色的纸币,在租出车老板面前晃了晃。
“那咱们赶紧走吧!”
租出车老板连忙从王展峰手里接过钱,笑眯眯地把我们送上了车。
租出车的老板一边开车,一边自来熟地问我们:“你们去那地干什么啊,那地又偏又破,已经没什么人会去那里了。”
王展峰听后,看了我一眼。
我坐在后座勉强扯起一个笑来,“好久没回家了,回去看看。”
“你们是全黄村的人啊,”师傅立马改口,“听说那里的猪肉可是特色,在我们这儿都有名气。”
我低低应了他一句,就转过头看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了。
一时之间,车里一片寂静,那师傅似乎也感到了几分尴尬,也没有继续和我们找话题,他一踩油门,连车速也加快了几分。
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全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