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当今圣上对我一往情深,未登基时就在满盛京扬言非我不娶。
可他们不知深宫中,昔日爱我入骨的他却恨不得杀了我。
⌈沈珺照,杀了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我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入了冬,屋里的炭火很少,冷如冰窖。可偏偏这样,还是有人到访。
来人粉面朱唇,眉目春意盎然,更显得姿色奇绝。
丫鬟印心轻声俯在我耳边,⌈小姐,他便是圣上新纳的容妃,李家的二小姐。⌋
李家,算是前朝大元老,程衍景刚登基不久,就纳了他女儿为妃,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
容妃入了屋,落了雪的袄子还未脱下,便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你便是沈家的那个?瞧着也不过如此,定是弄了什么蛊惑之术勾引了陛下。⌋
说完她走上前来,轻轻一勾脚就把我的炭盆掀翻。
然后摆摆手还命下人进屋搜查。
⌈你们放肆,未经允许,胆敢擅自闯我小姐的闺阁。⌋
印心慌忙上前拦住,却被一群人按住。
容妃身边的丫鬟意会点头,立刻上前甩了她一巴掌。
⌈就凭你也敢拦我家主子?你家小姐是什么东西,赖在宫中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烂人。⌋
我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我的眼神,容妃冷眼一撇,带着轻蔑。
⌈她说的有何不对?⌋
她说的对,程衍景把我禁锢在深宫中,前朝太傅之女,无名无份,不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羞辱我吗?
曾几何时,他许诺我,⌈阿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后来,他登上皇位后,他说:⌈你想死?朕偏让你活在这世上备受煎熬。⌋
下人把我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后,回禀并未发现什么巫蛊的东西。
容妃冷哼一声,这才做罢。
⌈好在你有眼无珠,如今陛下万人之上,再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她难道不知程衍景的万人之上是我替他夺来的?
我终于停下手中的绣活,起身从她们手中把印心拉扯过来。
⌈荣妃既然如此得势,又何必来我这里寻开心?怕不是所谓的得宠,是假的?⌋
⌈贱人,如今我圣眷正浓,你莫不是嫉妒,胆敢再胡说撕了你的嘴。⌋
看着她恼羞成怒的嘴脸,我了然于心。
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程衍景这人我再了解不过,如今他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我对她行了一礼,⌈容妃若想得到陛下的心,我有法子。但得用点东西来换。⌋
她秀眉一挑,⌈你想要什么?⌋
⌈银子和煤炭。⌋
因为程衍景的吩咐,我这里缺吃又缺穿,时常餐不裹腹。
衣袖之下,手上满是冻疮。
⌈堂堂太傅之女,如今遭陛下厌弃,竟沦落到这种地步,罢了,就当我赏给叫花子了。⌋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伸手从发上琳琅满目的珠钗中随意拔出一支,丢在地上。
⌈煤炭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你的法子呢?⌋
⌈宫中谁人不知,陛下恨极了我,倘若容妃你顺了陛下的意,骂我沈珺照不识抬举,罪该万死。他自然顺心。⌋
容妃大张旗鼓地走了。
印心拾起炭盆,忍不住埋怨,⌈小姐,她若是真同陛下这么讲,陛下恐怕只会更厌恶你了。⌋
我将她拉起,抚上她的脸,问道:⌈疼吗?⌋
她哽着声音摇摇头,⌈不疼的,奴婢只是觉得委屈了小姐。⌋
⌈无事,容妃她,大约活不过今晚了。⌋
次日,容妃暴毙的消息传开,弄得人心惶惶。
我竟没想到程衍景的动作这么快。
他不会允许有人骂沈珺照的,连自己也不允许。
这是我在宫中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是我不肯喝药一心求死,他亲自到我这里强行捏住我的嘴一把灌入滚烫的药。
而这次,他怒气冲冲地进了门,把我的绣的荷包打落。
措不及防地,我被针扎了一下,渗出的血晕染了布匹。
⌈沈珺昭,是你撺掇容妃那样同朕说话的?朕原以为让你苟活在这世上还能有点愧疚之心,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冷血无情。⌋
我被扼住脖子被迫仰起头,对上他猩红的双眸,我忍不住笑出声。
⌈我冷血无情?容妃不是陛下杀的吗,到底是谁冷血?⌋
他说:⌈是你害死她的,所有人都是你害的。⌋
他发了狠,握住脖子的手越来越紧,我也逐渐吸不上气。
就在我窒息的一刹那,程衍景骤然松了手。
我被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冷冷地看了我许久,终于开口。
⌈明日你去照安殿前跪拜,在太阳底下跪满一天,去去你这一身冷血。⌋
我神色淡然:⌈我身子不适,怕是跪不了这么久。⌋
程衍景却俯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行让我与他对视。
⌈又在骗人,朕说过,朕最讨厌被人欺骗。⌋
⌈你若不去,那我就将你最后的丫鬟拿去充军妓,怎么样?⌋
我猛然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印心。
他似乎是很满意我这副惊恐的表现,准备离去。
临行前踢了一脚我没绣完落在地上的荷包。
⌈现在想靠这些小伎俩讨我欢心?晚了!⌋
⌈沈珺照,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容妃死得快,她还没命人送来煤炭,屋里还是很冷。
我跪在地上,无声落下一滴泪,我和程衍景竟到了这般光景。
程衍景说的没错,一开始,我们本就是拔刀相向的。
宣德十四年。
沈府一夜之间被灭了门,一把大火过后,只剩余烟。
而同城的宋府,张灯结彩,只为了庆祝宋小公子一举夺魁。
我就是这样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跪在宋府门口。
⌈爹爹,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娘死了,您为何不去看她一眼,又为何不要我?⌋
我穿着破烂的衣裳,灰头土脸,一声又一声。
宋显,是我的亲爹,乃当朝户部尚书,他不愿认我,我就在大家面前掀开这遮羞布。
眼见门口的达官贵人议论纷纷,宋显终于坐不住。
他自己亲自带人到门口,对宾客拱手致歉,对我则厉声呵斥。
⌈老夫一生行事磊落,从未有什么私生女!!你若是想假冒来贪图我家钱财,我定要将你打断腿赶出京城去!⌋
我哭哭啼啼地把我娘给的定情信物拿出来。
⌈爹,女儿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你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你若是不想认我也就罢了,又为何否认我娘,我娘可是到死都在念叨着你啊!⌋
声音凄凄惨惨,宋显却开始命人上前来抓我。
这时,宾客中有一人开了口。
⌈宋尚书,身为男子多一妻儿本就无可厚非,但倘若你今日这番将这小姑娘打断腿赶出城去,怕是传到天子那里,将来朝堂中也不免有些波折。⌋
我抬头望去,开口的是一名贵公子,身着华丽,手执一把扇子,温文尔雅。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只见宋显对他毕恭毕敬,连忙鞠躬拱手。
⌈是是,三皇子说的是,是老夫考虑不周了,多谢三皇子点拨。⌋
原来他就是当朝三皇子—梁潇。
我就这样在他的帮助下,以宋显三小姐的身份入住了宋府。
夜晚,有人从窗户闯了进来。
我刚睁眼,还没起身,脖子便被一把刀抵住,动弹不得。
我没想到,追兵竟能找到这里。
那人将刀口凑得更近,我索性眼一闭,发着抖安慰自己,要杀要剐不过是一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