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死在人魔两界大战中,师父心痛欲死,只身离开门派,不知去向。
我以为这一别就是永远。
谁知师父不到半年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如鹌鹑般的凡人。
而这凡人的容貌竟和我死去的师娘一样。
1
我初次见她时喜极而泣,以为是师父找了法子,让碧波仙子活过来了。
太好了。
碧波仙子不仅是师父的道侣,还是我的白月光。
我还是外门弟子时曾受过她的恩惠,时时铭记,至今也不敢忘。她为了挽救苍生而死,如果能活过来比什么都好!
我急匆匆迎了上去,那人却直往师父身后躲,紧抓着他的衣袖,还瑟缩了一下脖子。
我神情茫然,直到她走远了才回过神。
女孩看起来怯生生的,眼睛也不敢看人,说话声音更是细如蚊呐。
我听到她问师父我是谁。
嗯也是。
我忍不住失落,碧波仙子身死道消,哪能轻易复活。
我看着那张与仙子相似的面庞,心中冒出来一个疑问。
她不是仙子,那她是谁?
我的视线落到女子身上,年纪尚小,打扮不像是个修士,倒像是个凡人。
看着看着,我眉头轻皱了一下,这女子还紧紧抓着师父的衣袖,现在都没撒手。
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擦去眼泪,收敛笑容,厉声质问师父她是谁。
女子被吓了一跳,又往师父身后躲了躲,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我明知她不是仙子,当这张与仙子相似的脸庞落泪时,心中还是有些酸涩。
师父没因我的冒犯而生气,只是怜惜的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她是莲生,是你们的小师妹。」
从此师门多了一个弟子。
也是从那天开始,门派就下了一个禁令,谁也不许在莲生面前提碧波仙子。
我诧异师父的狠心,又为碧波仙子愤愤不平,好歹道侣一场,怎么现在连名字都不能提。
我再不满,师父仍是对她百般呵护、千般宠爱,用各种天材地宝给她洗髓,生生将她一个毫无根骨的凡人催化成绝佳的修炼体质。
最好的暖阁,让莲生住。
上品的丹药,送莲生吃。
库房的本命法器,让莲生先选。
师父对莲生的保护过了头,不许她离开临川派。
除此之外只要是对莲生修行有益的,他都想尽办法给她搞来。
门派崇尚苦修,从未有弟子有此待遇,这也引起了门派众人的不满。
不过师父依旧我行我素,对反对意见充耳不闻。
那架势就好像要把对碧波仙子全部的爱都嫁接在她身上。
我对此嗤之以鼻。
因为禁令的关系,大家从不当面提及碧波仙子,私下里难免会拿他们二人比较,结果自然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谁是云谁是泥?
大家心中都有数。
我觉得莲生呆呆的,脑子好像天生缺根筋,还是爱掉眼泪,唯唯诺诺,即使被当做掌中玉般爱护,不改从前的性格。
明面上大家和和气气,暗地里对她多有排挤。
我见她笨嘴拙舌,挨了欺负也不告状,就火从心起。
坦白说我不讨厌她,只要她别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悠。
毕竟被当做替身也不是她的错。
我虽不喜欢她,却也不允许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戏弄。
所以师父不在身边的时候,莲生总要挨我近点。
她觉得我是好人,却不知是师姐弟中我最烦她。
莲生刚过十七岁生辰,师父就将她安排进自己住处。
师父对莲生是什么感情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十七八岁的少女心事。
莲生少不更事,不觉得这样的举动很不合理,反而对师父更加爱慕,更是信赖。
我对师父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也痛恨莲生的天真无知。
少年心事最为纯粹,是接受不了自己为他人替身。
我不想看这事如此顺利,找到机会戳破这个维系了多年的梦幻泡影。
「你猜师父为什么待你最好?」
2
「你长的像碧波仙子,师父的亡故道侣,于他而言,你只是个替代品。」
莲生开始是不信的,可慢慢的她想起师父看她的眼神,想起同门的窃窃私语。
怀疑的种子只要埋下就会发芽,剩下的事情根本不用我去费力。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求证的,只知道师父怒不可遏,发了好大一次脾气。
她被关了三个月禁闭。
而我被作为始作俑者,关了三个月地牢,出来后就瘸了一条腿。
有了我这个惨烈教训在先,门派中人对莲生更是敬而远之、视而不见、避之不及。
交好的同门带了疗伤的丹药偷偷看我,被伤势吓了一跳。
「这事不是你我这样小人物可以插嘴置喙的,现在是残了,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了!知道你看不过眼,可那也别把自己一条命搭上。」
同门摇头痛惜不值。
可世上的事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接下来的这几天还算平静。
我和莲生又撞见一面,是在丹药库的门前。
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神情恍然,再看到我时,神色明显一怔,可能是没想到师父处罚这么重。
她语气满含愧疚「师姐,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没听完,就直接打断她的话「这事和你没关系。」
我点破这事,就是为了让她和师父产生隔阂,破坏师父好事,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挨处罚也是心甘情愿。
莲生闻言呆呆看我,过了好一会,才哑声道「师姐。」
她以前就被暗戳戳的排挤,现在排挤虽没有了,可也没人敢同她说话。
可怜她满心委屈无处诉说,见我不怪她,对我好感和信任是更上一层。
也是,她从小到大都笨,自然看不出来我满肚子坏水。
我冷脸待她,她觉得我面冷心热。
不管我如何对她,她都毫不在意,日日来见我。
「师姐,这个疗伤丹药给你。」
「师姐,腿还疼不疼。」
「师姐,腿好些了吗。」
……
我问的烦了,直接告诉她别做无用功,这腿就这样了,好不了。
我没说处刑人得了师父的示意,特意让我这腿根骨尽断,好借此警告其它人。
师父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待下宽厚,只是丧偶之后,心理逐渐变态。
莲生愣了半响,眼泪簌簌的落下来,「都怪我。」此后她还没放弃,想办法帮我治腿。
渐渐的,我对她从开始的不耐烦变为同情。
我知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从未离开临川派,练功修行、吃穿用度都靠师父一人打点,自然觉得他就是世间的全部,世上最好。
可惜莲生太年轻了,也太天真了,看不出来师父是个表里不一,薄情寡性的双面派。
我告诉自己,这样也算是帮她,刻意忘掉这会给她造成多大的痛苦。
又过了些日子,曾经埋下的种子终于发芽,莲生没能跨过去那道坎。
她接受不了为人替身。
师父闭关之前,我听说他们发生了点矛盾,莲生失魂落魄的找到我,宛若心死。
心死好啊!早点认清渣男。
莲生低着头,豆大的眼泪落在鞋尖,痛苦道「我脑袋笨,人人不喜欢我,只有师傅待我好,没想到这份真心是假的。」
她抬起头看我,原本就生的白,现在脸蛋更是毫无血色。
我见她如此憔悴,心中咯噔一跳。
这一切我早有预料,可我还是看不了这张脸落泪,打算敷衍几句就走,胳膊却被莲生抓住。
她哽声道「师姐,我要离开。」
离开?
我脚步一顿,诧异看她,觉得莲生脑袋果然不大灵光。
临川派是世家门派,根基深,势力大,离开谈何容易。
再说了,她就算出了这个大门,八成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