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给你选择,杀了她,或者,你自己去死。」
我甘愿被他杀。我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却倒在了血泊中。
「对不起,王爷,属下做不到对她下手,请你……饶她一命。」
他为我赴死,此后我的心中便只余下为他复仇这一件事。
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与他相逢。
我躺在床上,意识模糊。
「太子殿下,这位姑娘气息微弱,生还的希望渺茫啊,臣无能。」
「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她的命能从阎王手里抢得一日便是一日。」
「是,殿下,那请先容臣回去查阅续命之法。」
我名唤娇涟,是燕春楼的头牌乐妓。
太子微服流连花丛之时,我被安排至他的房间,为他弹奏我的成名琵琶曲《簪鸿》。
哪料横生变故,房内的舞姬竟是刺客,我离太子最近,情急之下便为他挡下了一刀。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主子渊王事先精心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我接近太子,进而襄助他完成大业。
这样严重的伤势,民间大夫束手无策,于是我便顺理成章的被带入太子府,接受宫中御医的救治。
我因这伤势不知昏迷了几天,可我深切的明白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报仇。
待我清醒时,太子在身侧,他伏在床边睡着了。
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的眉眼。
「谁!」
他顿时惊醒捏住了我的手,伤口被扯动,我疼得蹙起眉头。
「殿下,扯到伤口了,奴好疼。」
娇声软语的抱怨,沉鱼落雁的样貌,虽因受伤失了几分血色,却是更加容易激起男人的怜惜之心。
「你醒了。」
他看上去很是高兴,急忙招呼着御医来给我看诊。
「姑娘求生意志坚定,方有如今的生机,老朽不敢居功。」
「殿下,既然她已苏醒,老朽这就下去为她配药调养,先告辞了。」
「有劳。」
御医退了出去,房内就只余我与太子二人。
「娇涟姑娘,孤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如有所求,孤定全力满足姑娘的愿望。」
我此生唯一所求,便是要渊王去死。
我自小父母双亡,被卖入渊王府为奴。
因模样甚好,我被迫卷入这王府下人们的争斗中。
彼时我无力反抗,日复一日忍受着欺凌。
黑沉沉的某个夜里,我受罚跪在雪地里饥寒交迫,差点儿活生生冻死。
这个时候,萧灼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他将他的大氅裹在我身上,抱着我离开了那个雪地。
他告诉我,他是王爷身边的护卫,因为相貌丑陋只能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拥着我一起烤火,用满是旧伤痕的手拿起一块温热的米糕塞进我的嘴里。
「我的东西都较为粗陋,只是想让姑娘开心一些,还望你不要嫌弃。」
他眸光真切,对待我时进退有礼,小心周到,我又怎会嫌弃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他看向斜入窗边的一支红梅,折下一支。
「梅花与姑娘的容颜十分相称,我可否为姑娘簪上?」
我有些愕然,随即点了点头。
「好看吗?」
我轻轻抚过发间那梅花枝,认真的询问他。
「好看,恍若九天仙子。」
他表现得有些局促,随即移开了眼。
此后数日,他当差或不当差时,一日总要与我见上面,不过都并非展露在人前。
他听我诉说近日的烦心事并开解于我,陪我一起观星赏月。
偶尔他也会给我带各种市集中有趣的小玩意儿哄我开心。
他更是留心记住我的话,暗地里替我教训欺凌于我的人。
那数个相伴一起的夜晚成了我毕生仅得的温暖。
「送给你。」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见静静躺在他手心中的梅花簪。
那梅花簪的簪身由乌木所造,通体黑亮,梅花的部分则是由红玛瑙花瓣穿宝石珠子做成的。
「你待我如此好,又送我簪子,是为何?」
从未踏出过王府的我并不知晓,一个男子送女子发簪的含义。
「我只是觉得,若姑娘戴上它,想必会更美,它有姑娘做它的主人,是它的荣幸。」
他又变得局促起来,我有些不解。
「替我簪上吧。」
他依言照做,看向我的目光较之从前更加温柔了几分,我亦是觉得心中欢喜,对他展颜。
「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注意到他的手上的伤痕,想看仔细些,他却把手背在了身后。
「难看的紧,不要坏了你的心情。」
我执拗的拉过那手,将近来得的上好的伤药都塞给他。
「一定很疼吧,若是你免不了要受伤,便用它来涂抹伤口。」
「多谢。」
他握住那药瓶看着我,带着笑意的眸子仿佛落入了星辰。
一连几日,我都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那支艳丽的梅花簪子,阴霾的心情总是会因为它而很快好起来。
许是乐极生悲,不多时这宁静的日子便被打破了。
管事看上了我,他满脸横肉,肆无忌惮的调笑我是连青楼的倌儿都比不上的销魂角色,对我动手动脚。
我跑去找萧灼哭诉,告诉他我的遭遇。
「娇儿别急,我会帮你教训他的。」
然而噩梦先找上了我。
第二日那管事便以分配差事为名,将我骗进他的房中,欲行不轨之事。
「小美人儿,你生得一副这般的好样貌,不如跟了我,我让你下半辈子享清福啊。」
挣扎中我砸碎了花瓶,将碎瓷片抵在脖颈上,声音发抖喊着让他滚开。
四下无人,就在我绝望之时,萧灼踹开了房门。
他先是将我护在怀中安慰了一番,随即推我出门外,又转过身关上门。
手起刀落,将那屋内的管事送上了西天。
王府人多眼杂,他为我杀了管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而我们两个也被带到了王爷面前。
「你今日敢为了她拔刀杀了本王的家仆,焉知来日你不会为了他将刀尖对着本王。」
「本王给你选择,杀了她,或者,你自己去死。」
他握着匕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是了,他是王爷手里的一把刀,一把刀,不能有感情,他须斩断所有的牵绊,才能更好的为王爷办事。
可那么久以来,他救了我的命又一直对我那样好,想到此处,为他而死我也无憾了。
「你动手吧,我不恨你。」
我眼一闭心一横,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听见他拔出匕首朝我走来,几息之后,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然而最终倒下的,却是他自己。
「对不起,王爷,属下做不到对她下手,请您……饶她一命。」
他带着血污的手似是想要停在我的面庞上。
将要触及时,他却苦笑一声,垂下了手。
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泪如雨下。
「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怪不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本王的亲卫甘愿为你赴死。」
王爷掐着我的脸,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我藏起的拳头攥的死紧,却又害怕被他看见。
「你是枚不错的棋子,单凭这张脸,相信你将来能襄助本王成就大事。」
他死后不久,我被渊王送入青楼为他办事。
起初我不肯屈服,可那样的地方,多的是能折人傲骨的法子,我逼不得已为己求生。
我要为萧灼报仇!更要为我自己报仇!
这就是我苟活于世的理由。
十七岁,我以一曲琵琶夺得京都魁首,此后达官贵人见了我,总也以礼相待称一声娇涟姑娘。
那时我已在那处煎熬了三年之久。
我并未忘记自己多么卑贱,如今顺利的进入太子府,那么不管前路如何,我都要尽我所能达成我复仇的目的。
太子看着我,许是以为我还未清醒,便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又问了一遍我想要什么。
我露出刻意习练过最能蛊惑人的完美笑容,对他说。
「谢太子殿下,娇涟别无所求,只求能留在殿下身边侍候,岁岁年年,永不相离。」
我用柔软的目光望向太子,言辞恳切,可他的表情却有一丝凝固。
我自知自己的身份,就是当太子的侍妾也不配上,只好将主意打在了太子的贴身侍婢上。
「奴只希望做殿下的婢女,能跟在殿下身边,此生就无憾了。」
他的表情变得有一丝不自然,随后开口试探道。
「你……你心悦于孤?」
我垂眸不答,似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