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死在了她最讨厌的冬天。
她死前问我：“阿渊，你可以送我一颗梨树吗？就像我们初见时那颗一样。”
我没有回答她，但又将她的剑葬在了那颗树下，这树本就为你而生。
一
我自小便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只因我只是当朝皇上醉酒的产物，十二岁之前我便是皇家别墅里长大的，就只有一个叫小桃宫女和我相依为命。
别墅里虽然总是空荡荡的，但是也没有任何人管我，倒也是逍遥自在，不过看着话本里那些描写阖家团圆的日子，我还是很羡慕。不过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感受到这样的场景了。我没有见过娘，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只在父亲来别墅避暑时远远地瞧了瞧，原来父亲是那么的高大威严。
别墅里的生活枯燥而又漫长，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又是一年春天，别墅里的梨花开的正好，我闲来无事便爬上树倚着午睡。
“你怎么在树上，你下的来吗？”
我微微低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只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树下，笑盈盈的看着我。
见我不答话，她又催促道：“你快下来呀，我接着你。”
这好听的声音，好听的只想让人将她护在怀里。
我轻轻的跳下去，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好冷，她的手冷的我打了一个哆嗦。
“哈哈哈，你别怕，我只是生病了而已。我叫苏芷，你呢？”
我紧了紧抓着她的手：“楚渊。”
她一怔，眸光闪动，疑惑的看着我：“你姓楚，为何不在宫里，我哥哥是太子的伴读，你……”
许是发觉我眼中的不耐，她收住话音，又朝我展颜笑开，脸上的酒窝像一窝清泉一般，清甜入骨。
那成了我的念。
……
苏芷是镇国将军的女儿。
这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看到她腰间的玉佩，那是苏家的信物。
苏家世代拥护楚家，或者说皇室。为楚家生为楚家死，手中掌握的大楚近一半的兵力，在朝堂上也有极高的话语权，可苏家的女儿为何会突然自己来这别墅。
我疑虑地看着眼前的人，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
“或许，你是我的机会。”
助我逃离这里的机会。
二
我与苏芷逐渐成了玩伴，时常在别墅的的花园里一同玩耍，我看着她在那梨树下面一招一式的舞弄剑术，她看着我一点一点刻着手中的木偶。
不说不问，好像这成了我们之间暗中的默契。
两人逐渐熟络起来，行事便没了章法，上树掏鸟，下河插鱼。虽然每次都被阿桃训，但是这样的的生活真的是开心极了。
我对别墅外的世界真的是好奇极了。苏芷告诉我，外面的人安居乐业，还有商业街，街上有一种小馄饨，超级好吃的，说着她还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一天，我和苏芷正准备钻狗洞去后面的山上玩时。正面撞上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苏芷慌慌张张的拉着我撒腿就跑，但是还是被人抓了出来。
我愣神间，只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温和地说：“芷丫头，你爹在外面都找疯了，你倒是玩的挺开心”
我慌忙跪下，什么也不敢说，只敢怯怯地看着正前方的那一抹明黄。
“皇伯伯，我只是贪玩了些，而且还有阿渊保护我呢。”
座上之人这才施舍给我一个眼神，挥了挥手，疑问地看向身边的大太监，这才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被他遗忘在这，但依然没有与我多说一句话。
苏芷在我身边跪下，盯着我面无表情的脸，转头说：“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胡闹，女孩子家家说的什么话。”
但是还是分给了我一个眼神：“既然芷丫头喜欢你，你便回宫吧。也到了该懂世事的年纪了。”
苏芷小心地将我扶起来，做了个口型问：“疼么？”
我摇了摇头，朝她笑了笑。
疼？比起这疼，更多的是开心。机会来了。
三
“阿渊，你瞧，花开了，我想着你喜欢，我便折来给你。”
十三岁那年的春季，我看着苏芷从门外跑进来，好像世间的精灵出落人间，只为把那时间的所有美好送到我身边。
小桃赶忙上前取走她手中的花枝，边将手中的暖炉送过去笑道：“芷小姐跑的这么急，当心摔到。”
“阿渊，听说太子哥哥要选妃了，你觉得我可以吗？”
“你想……你想当太子妃？”喉咙突然干涩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哎呀，我就是问一问。”苏芷摆弄着她手中的暖炉，略带羞意的说：“况且，他将来是大楚的君子，还那么风姿绰约。再者说，苏家的女儿本来就是要嫁给天子的。只不过是苏家在我之前一直没有生出女儿罢了。”
我再无心情听她碎碎念，脑海里只重复着那句苏家女儿本就嫁天子的。
四
回到宫里的生活与在别墅的生活也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从无所事事，变成了没完没了的读书写字，让人厌烦的厉害。
一日午间，我趁着太傅午睡，悄悄地溜去御花园玩，挑了一颗最顺眼的树爬了上去，刚准备眯一会儿，便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那苏家的苏芷真的是可怜，父亲和哥哥同时在战场上死不见尸，喜欢的太子还是朝堂里最朝堂里最推崇她替父兄上战场的人……估计再过不久苏家就彻底没人了。”
那两名宫人渐渐走远，我慌乱的掉下树，我疯了一般冲向宫门的方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见苏芷。
拿着皇上赐予的令牌，我畅通无阻的到了苏府，漫天的白色刺痛我的双眼，而苏芷便在棺前直直的跪着。
“你来了呀？”她依旧是那副清清浅浅的笑容，只不过那笑容多了几分苦涩。
屏退下人，她将头轻轻的靠在我的膝上，沉默许久，我摸着她冰凉的发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阿渊，我没有家人了。我过几天我就要走了，皇上让我女承父业，继续打完没打完的仗。我有时真的在想我没有习武多好。阿渊，我害怕。”
我牵起她的手，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捂热她的手，她只说自己生病了，却从未和我说是什么病。
我心中自然明白这战场她必上不可，我虽想将她留下来，却毫无办法。
“我等你回来。”
苏芷出征的时候，我将手中的梨花剑穗系在她的剑上。最后一次拉住她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烘热她的手心，甚至心中有冲动将她带回去，可是出征的号角已经响起，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翻身上马，意气风发，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高喊：“等我捷报。”
我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心里祈求上天一定要让她活着回来。
五
此后的两年里，我日夜期盼着能收到她的来信，哪怕信上什么都没有，只要让我知道她还安好便好。
我虽不知她身处如何的险境，但只要收到她的信，就可以安心的在宫中进行我的筹谋。
自苏芷之后，我拼命展露锋芒，努力的在朝堂上为自己争夺了一席之地，甚至在某次皇上遇刺时以自己的心脏为他挡了一刀，只为了让他多注意一下我。幸运的是，我赌对了。
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眼前的帝王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当然是你的那个位置，因为苏家女配天子。
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我低垂着眉眼，一副乖巧毫无想法和野心的样子：“儿臣年幼便不在父皇身边，我只是想让父皇的视线多在我的身上停留一瞬罢了。若非要有所求，儿臣只求能时时陪着父皇罢了。”
帝王的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探究的眼神和自身其强大的威压让我隐藏在被子下的手逐渐抓紧了床单，我硬着头皮等着帝王的宣判。
突然头上一重，温暖的手掌慢慢揉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一声轻笑：“你倒是和你娘一样。罢了，你伤好后，朕亲自带你。”
说完，便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好像有种淡淡的指引，我娘好像不是传闻中默默无闻的小宫女。
不管帝王以怎么样的目的说出要将我带在身边的话，只要能让我近他的身便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