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诺接我入宫，说此生定不负我。
后来，他带回来的柳姝设计害我身边之人。
他眼神陌生，逼我给柳姝赔礼道歉。
“臣妾知错。”
可我离宫时，他却跪在地上求我别走。
我低头看他，眼中再无情意。
宋知安，我从不是深宫中的金丝雀。
宫中一片张灯结彩，侍女太监翘首以盼。
尽管在宫里待了半年，我还是不习惯这样的隆重。
不过，宋知安终于要回来了。
我在朱红宫门前等着，碍于礼数不敢往外走看得远些。
怜月在我身旁撑着伞遮阳，雀跃着宽慰我，”也不知道皇上此番下江南，会带些什么新奇玩意给我们娘娘。”
我听着怜月的话，忍不住笑了笑。
笑闹着，远处的车队渐渐近了。
我在江湖飘摇惯了，此刻真是恨不得揭开车帘，跳到车上瞧瞧宋知安近来过得如何。
“皇上，您慢些。”
第一辆马车上没有下来人，我心里有些奇怪。
无意瞥了眼路对面一直看我不顺眼的丽嫔，却发现她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只听到后面的马车传来女子的声音。
“谢皇上。”
我不敢相信地脱力往后倒退几步，被怜月扶住。
宋知安从马车上下来，朝车上伸手，一双纤细玉手搭在腕上，那女子应声下车。
她抬头，是一张与我极为相似的脸。
我撑直身子，却依旧觉得脸上犹如被打了一巴掌。
只随意一瞥，四周或带怜悯或带奚落的眼神几乎将我溺毙。
“宋知安……”
我正要迎上去问个究竟，却似乎才被他们二人想起。
“沈时月，不得直呼朕的名讳。”
宋知安此刻才给我一个呵斥的眼神，语气充满责备，身体更是把身后的女子遮得严严实实。
我止住了满腹的询问，被凌厉的眼神遏制得难以呼吸。
无礼？可不是你让我不必拘束直接喊你名字的吗？
可没等我想好要如何继续，身边极会审时度势的太监便将我挤开，谄媚地领着宋知安和那女子赴洗尘宴。
我望着眼前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一众车队掉头安顿，不知此刻处在何种境地。
“曾经备受盛宠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被张差不多的脸顶了位置。”
不知道一众接风的队伍里谁说了一句，人群窃窃私语，想来不乏嘲讽恶意。
“娘娘……”
怜月担忧地看向我，没继续往下说。
我眨眨眼，试图掩饰眼中莫名的酸涩，呼出口浊气。
“走吧，我们还得去洗尘宴。”
宫宴上，歌舞升平。
我落座在侧座，耳边不时传来上位的嬉笑。
“朕寻访江南，终于找到和朕梦中最为相似的女子。”
“择日朕拟旨封柳姝为贵妃，诸位可有异议？”
周围都是恭贺的妃嫔官员，我融入不了，只是在原位上静静待着，消化着心中滔天的震惊。
原来我不过是宋知安荒谬的梦中的一个替身罢了。
宋知安抬手，我才发现他手腕上早已空空如也。
垂眼，我左手系着的红绳倒显得多余，奚落着主人的痴痴苦等。
我手上的红绳，本是宋知安与我各一条的。
初遇宋知安，是我游荡江湖时偶遇一众贼人追杀他。
他衣衫破落，脸上全是泥，看起来狼狈极了。
几番周折，我救下了他，自己却因为以寡敌众伤到了胳膊。
“为何救我？”
“你一人敌众，轻易便会输。”
少年死里逃生却并无多大喜色，眉宇间隐隐透着郁气。
手上的伤堪堪治好，我却也不服气。
“我们江湖女子可不会轻易认输！”
那之后，宋知安在我的住所暂住养伤，年少的悸动在竹林的日子萌芽。
渐渐地，少年从被追杀的阴霾走出，眉眼间多了些笑意轻松。
“时月，跟我进宫吧，我此生定不负你。”
宋知安最终向我坦白身份，我信了他所言，放弃了江湖闯荡的自由，随之入宫。
刚回宫不久，宋知安便因政务赶往江南。
江南富饶，可舟车劳顿依旧让人难以忍受。
我不放心，给他系上红绳，缀着颗相思豆。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未在回忆中沉湎半刻，我就被扯入现实。
“听闻沈姐姐擅剑，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一下妹妹的兴趣？”
我抬起头，座上只剩下了柳姝一人，宋知安不知去了何处。
“那侍女捧着的是姐姐的剑吗？不妨拿过来给我瞧瞧。”
佩剑随意给予他人，便如同性命交予他人。
我自是不允，可柳姝却朝她身旁的侍女颔首，那侍女动作极快，一步便要从怜月手上夺走曳影剑。
“别动我的剑！”
我”噌”地站起身，拂开伸向曳影剑的手。
那侍女却不知为何顺势一倒，明明我并未使多大力。
“袅袅！”
“你在干什么？”
宋知安此刻从殿外回来，正巧看见这一幕。
他并未询问何事，倒先上前安慰受惊的柳姝。
“袅袅自小就与我一同生活，我视她如亲姐妹……”
宋知安扶着柳姝摇晃的身子，眉目间尽是怒气。
“给她道歉！”
我正欲开口辩解，宋知安死死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尖刺，蛰得我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为何不问她因何摔倒？明明不是我推的，难道一众人都看不见吗？
我回身，一列列茶案旁皆是看好戏的眼神。
“是臣妾的不对，臣妾……知错。”
我颤抖着，零星吐出道歉的话来。
“皇兄可是错怪贵妃了。”
一道声音打破眼前的僵局，我侧头，不经意揩走眼角的泪，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
玄色发带束起，露出眼前人剑眉星目。他身上还披着尚未卸下的戎装，一副将军装扮，在一众看客里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皇兄出去时我刚赶到赴宴，不巧，倒是看见您怀中这位要抢贵妃的佩剑。”
“剑可是习武之人性命，怎可随意交予他人赏玩。”
话音落下，宋知安的表情变得有些难堪，连抱着柳姝的动作都僵硬不少。
“那她也不该如此冲撞柳儿。”
宋知安的语气固执，我在桌案旁看着这张曾让我日思夜想的脸，觉得陌生极了。
从前我还不相信话本所言，朱院深宫果真是新人迎来旧人弃。
或许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更抑或是我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解腻的替身。
何其愚蠢，竟被眼前人耍的团团转。
我执剑立身，决心要与宋知安一刀两断。
一瞬刀光抢先我一步，挡住了我的动作。
“有刺客！”
我抓着曳影剑，目视台下众人骤然间乱作一团，再无先前冷漠的样子。
不用望向宋知安也知道，他正护着新找到的梦中仙子，躲避着刺客袭击。
我目睹这场闹剧，丝毫不想提供些许援助，甚至希望闹得越乱越好。
“沈姑娘，不如帮帮我吧！”
还未找好地方看戏，倒是先前替我说了句话的那位小将军呲牙咧嘴朝我笑，眼神带着几分动物般的乞求。
“我知你武功了得。”
毕竟也算欠人人情，我朝他点点头，随他一同捉人。
不过片刻，刺客便被制服，由赶来的侍卫羁押。
方才施展了几下拳脚，在宫中早有一载未曾施剑之后，终于让我的情绪有了宣泄点。
“你功夫不错！”
“你的也不赖。”
我将剑放回剑鞘，不知何处的风吹起，倒是感到一丝畅快。
那小将军朝我眨眨眼，透着狡黠的意味。
“若是有机会，我俩切磋切磋？”
“我叫宋乘渊。”
我应许点头，朝他回以一笑。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片刻的畅快，我思及自己舞刀弄枪在此时并不合适，便迅速朝宋乘渊行了礼，回避了。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宋乘渊眼中一瞬而过的晦暗。
“皇上……”
柳姝轻轻拍着宋知安的后背，宋知安怒极般看着我。
“朕何时需你去迎敌了？”
我就在台下，没了说话的意愿，缄口不言。
刚刚的快意降敌在此时被深宫之主所泯灭。
柳姝在宋知安背后，朝我浅笑，一双含水的杏眼却不同寻常地装着嘲讽与得意。
“沈贵妃不遵礼数，禁闭一月，让宫里嬷嬷好好教教。”
“那把剑让人收走，朕瞧着碍眼。”
宋知安眉心蹙起，语气强硬，不复从前柔情蜜意的模样。
我无言，只执拗纠着剑。
剑上的雕花磨得手心通红，被人拿走的拉扯间剑穗割得手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