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秦政行路万里，陪他战火纷飞君临天下，最后求的，是让他给我和顾沈赐婚。
他总是反反复复地提醒我，「顾沈死了，他死了啊。」
他还问我，「我用皇位，用天下换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我，好不好？」
后来他的这些东西真的都没了，连命也没了，我心里却还是住不进一个他来。
是在昭庆七十年的尾巴，匈牙与大庆开战。
大庆在连吃败仗之后，秦政御驾亲征扭转乾坤。
匈牙军丢盔弃甲，连声道降。
不仅割地赔偿，还让匈牙唯一的公主到大庆和亲。
我们回京城的一路上我与秦政同坐一车，他看起来很是开心，不知是因为打了胜仗，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美丽女子。
他问我，「莲心呀莲心，听闻这个宗明虽然美艳非常，但是泼辣难驯。你说说，朕是收下？还是不收？」
我心中斟酌片刻，冲他点头。
秦政的脸立刻就垮了下去，负气地移开锤在我身边的手，还拢了拢散开的衣袖。
「也罢，你懂个什么！问也是白问。」
我目光掠过他看向窗外，京城就要到了。
听闻那个部落尤擅骑马，说不定很快就会追上我们，不知道现在行到何处了。
她泼辣难驯，秦政亦是桀骜不羁，这两人，还真不知道谁降得住谁。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匈牙公主既是为和亲而来，想必两国之间会有长久久的安宁，应当是好事。
我看了看秦政，他手指敲在腿上，轻快灵活。
阿嬷说，这世间，恐怕再难找出我这样适合秦政脾气的人。
因为我不会说话，因为我能忍。
我所料不错，还未及京城，远远便看见一个红衣女子，披着大红的麾裘大衣，骑着一匹棕色高马逆风奔来。
诚然，秦政的身边最不缺的便是美人。
我在他的身边呆了十多年，见过的美人不少，但是从未见过如此明媚张扬的女子。
「你就是大庆的皇帝？」
秦政撩开轿帘，「你便是宗明？」
对方粲然一笑，雪花飘在她的睫毛上，霎时天地失色。
「叫我玉儿。」
她眼中丝毫看不见败国的仇恨，也看不到对死去将士的怜悯，笑得入眼入心，真情切意。
好似没见过这么坦然磊落的女子，秦政怔了一下，才笑出声来。
他放下帘子，抿嘴看我。
「莲心啊，你说后位她可担得？」
我只隔着帘子见过宗明公主一眼，哪里知道合不合适，担不担得。
但是阿嬷说过，外来和亲的公主，十之八九是无法成为皇后的，不论坐在帝位之上的那个人是不爱她，还是爱她，亦或是不论有多爱，哪怕给她性命都不会给后位。
因为一个姓氏的山河，是不被允许其他人来染指的。
而我们现在的山河，姓秦。
我摇头，他问：「不会成为，还是不适合成为？」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宗明公主，一眼终身，已经考虑到立后那么长远。
我不想去触他楣头，没有作答，他也无所谓，靠在一边闭眼休憩。
秦政得胜还朝，在朝露台大摆庆功宴。
论功行赏之际，他提杯望向我，「这次能打得胜仗，莲心功不可没啊。若不是她医术精湛，此战胜负难说，得赏！大赏！」
众目睽睽之下，我跪倒在朝露台中央，伸手比划。
「臣恳请陛下，为臣与顾将军赐婚。」
嘭！
秦政手中的酒杯被狠狠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片擦着我眼前飞过。
霎时满堂寂静。
参加宫宴的大臣们或许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秦政的怒意足以让他们心惊胆战瞬间噤声。
高位上的秦政看着我，一字一句，「他死了，你不知道吗？」
我心中揪痛。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顾沈死在陪秦政杀回上京城的路上，他甚至没见过秦政穿明黄龙袍的样子，更未曾见过这已算太平的大庆。
却为了今天这样的大庆，为了捧秦政坐上那个位子，死在了高墙之下。
可是那又怎样。
在我心中，他不是杀伐果决英勇善战的顾将军，只是那个会为我打伞，为我烤馒头，为我打草开路的顾沈。
我重重磕在地上，撞击声在针落可闻的朝露台尤为明显。
我在向秦政表决心，我要嫁他。
就是他死了，我也愿意嫁。
生不能同衾，死后，我要进顾家的家谱。
秦政最终拂袖而去，本来举国同庆的庆功宴，举行到一半戛然而止。
夜里我正坐在床边发呆，秦政推门而入。
他踏进一只脚，眼巴巴地看着我，「莲心，朕伤口流血了。」
我心中叹着气，示意他进来。
我是医者，又怎么会看不出是他故意扯伤的。
原本恢复得好好的伤口又被血淋淋的撕开，将白色的细棉布浸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