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岱为了表面的正义，逼死了我父亲。
从此，我变成了孤身一人。
多年后，他问我
“姜榆，我把心给你，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我扔给他一把匕首
“那你给吧，把你的心挖出来我看看，若你能活着，我便既往不咎。”
我爹是宋朝最大的贪官，这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想要找我爹办事的人，可以把京城到边关的官道排满。
就连我们家通传的门房，一个月打点的银子，也比京城里二品大员一年的俸禄要多。
但很少有人知道，我爹为何会变成京城里人尽皆知的贪官。
也无人知晓我爹在成为贪官前，曾苦守边关数十载。
也曾为宋朝，为百姓卖过命。
我外祖父是开国大将，宋朝的江山，就是我外祖父为先皇打下来的。
我娘是当时京城里最漂亮，最显贵的姑娘。
我爹想娶我娘，但我爹一介书生，既无权势，也无功绩，他当年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翰林院学士的身份。
我爹性子直，喜欢就去追求了。
很多人说，他不可能被我娘看上，我娘高门显贵，哪里能看得上他，但就是很巧的被我娘看上了。
我外祖父爱惜人才，给了我爹一个机会，把他扔到军营，若是五年后能建功立业，便给他一个机会。
我爹是个文人出生，用笔墨打仗，哪里会赢。
但我爹不怕，五年里拼了命的努力，几次差点死在我外祖父面前，却依旧不改半分颜色。
我外祖父说，他是少年英雄，日后，会成为一个比我外祖父还厉害的人。
我爹如愿娶了我娘，我外祖父就四处帮衬着他。
我爹从小熟读圣人之书，为人踏实。
每次的战利品自己一分不留全用来犒赏士兵，得的俸禄也都捐赠给边关苦寒之地的百姓。
不仅将士们肯为我爹卖命，出生入死，就连百姓也会建立自己的民兵帮我爹。
这一切，果真如我外祖父所愿，短短几年，我爹就成了名将。
我爹既是名将，又有文人对富贵不屑一顾的风骨，他一跃成为了朝堂上赤手可热的文武全才。
很快，我娘便有了身孕。
我娘怀的是双生子，又正逢我爹高升。
一时之间，三喜临门。
我外祖父很高兴，在我娘刚怀孕的时候，就置办好了一切事物。
甚至连我日后的嫁妆都准备好了。
但转折就发生在我娘生产那日。
我娘难产了，京城里找不到大夫。
我娘生我那日，是雨天。
听闻，每到雨天圣上的头疾便会发作。
可明明听说，上一次头疾发作，已经是五年前。
这天，京城里的大夫全部入宫，为圣上治疾。
偌大的京城，竟是找不到一个大夫。
我爹看着我娘心疼极了，他知道我娘是极怕疼的，平日里不显，只是因为她是将门出生的女子，要顾忌家族颜面。
我爹立即套了马，出京为我娘找大夫。
那天雨下的很大，我爹却像没看见一样。
我外祖父在产房门前，站了许久，大雨穿过走廊，将他的衣物全部打湿。
这一刻，他明白了，我娘为何会难产。
功高盖主，这是圣上的忌惮。
我娘先将我哥哥生了出来，可我那哥哥既无呼吸，也无脉搏。
谁都知道，这个孩子是死胎。
我娘悲痛万分，但想到肚子里还有个我，便使劲全力，将我生了下来。
我生下来，只有微弱的呼吸，比起我哥哥，好不了多少。
大家都默认，我活不到，我爹请来大夫。
我娘开始血崩，意识逐渐涣散。
我爹请来大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我爹的副将，孙青烈跟我讲，他认识我爹这么多年，无数次次我爹身处险境，哪怕是濒临死亡，都无半分惧色。
但这天傍晚，我爹满身泥泞，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京城这么大，路这么滑，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我爹害怕的发抖，走到我娘床前，看着我娘惨白的脸颊，蠕了蠕嘴唇，想说两句话，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大夫给我诊脉。
大夫说，他救不了我，只好开了保命药，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我今晚能挺过去，便能活下来。
我爹守了我一夜，泥渍在我爹身上结成泥块。
我外祖父让他去收拾一下，我爹不肯。
他害怕，怕他这一走，连我也没了。
清晨的阳光升起。
我小声哭了起来，我爹猛然惊醒。
他抱着半臂大的我，恍了神。
我越哭越响，惊动了守在外间的外祖父。
我爹给我取了名字，叫姜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爹向我外祖父辞行，抱着小小的我回了边关。
他要护着我平安长大，便只能远离京城。
我第一次见我外祖父，还是在我八岁那年。
他步履蹒跚，满头银发，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明明孙青烈说，我外祖父是个比我爹还霸气的大将军。
后来，我才知道，我母亲的死，对我外祖父打击很大。
我母亲是我外祖父唯一的孩子，她当年本是要入宫做贵妃的，但她又是装病，又是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肯入宫门。
我外祖父临走前，送我了一个七彩琉璃碗，不算贵重，据说京城里但凡阔气点的姑娘家都有。
但我生长在边关，我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
我外祖父说，女孩子家要细养，七彩琉璃做的碗漂亮，每次看着都赏心悦目。
我外祖父还说，我母亲未出嫁前，府里的茶盏，碗盘，都是七彩琉璃做的。
因为我母亲小时候身子骨弱，不爱吃饭，但七彩琉璃做的碗盏好看，她每次看见漂亮的碗，就会多吃几口饭。
我拿着七彩琉璃碗问他，是不是想我娘了。
我外祖父看着我，沉默许久后，低下了头。
我知道，这是默认了。
我爹跟我外祖父这天很像，也总是看着我恍神，讲我娘过去的故事。
孙青烈告诉我，我跟我娘小时候长的很像很像。
以至于，他有时候，都觉得我娘还陪在我爹身边。
外祖父走的那天，他们在路边的凉棚里，聊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都睡着了，还是孙青烈背我回去的。
我醒来的时候，我爹正在坐在我床边。
旁边还站了个小男孩儿，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爹告诉我，他叫林鹤。
以后，他是我的贴身侍卫，只为我一个人卖命。
林鹤性子沉闷，总是不声不响跟在我身后。
只要我有吩咐，有危险，他总是能第一个冲出来。
有时候我半夜睡不着，只要唤他一声，他便能出现在我面前。
我都怀疑，他是假人，大半夜都不用睡觉的。
不久，孙青烈也走了，他去了京城当官。
临走前，他来看我，他说京城里的其他小姐，都有丫鬟伺候，有玩伴，就我没有，问我想不想要。
我说，我不想要，我有林鹤就够了。
他又说，我和其他姑娘家不一样。
我爹也经常这样说过，其他姑娘家喜欢精巧的发簪，喜欢漂亮衣服，喜欢诗词歌赋。
但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处跑。
我喜欢在边关的村落里，跟浣衣的大娘聊家常，我喜欢坐在草堆上看日落。
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爹是大英雄，我也一直为我爹骄傲。
每逢孙青烈站岗，我就打个凉棚坐在他旁边陪他聊天。
孙青烈每次都赶我走，怕我中暑。
我偏不走，我反驳，青烈叔晒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晒出过好歹？我如何就晒不得了？
我还喜欢在我爹的营帐里看书，有时候我爹和下属议事也从不避讳着我。
我常常在想，这世上的书，都是写人来人往，都是写大道理，写君臣，写朝堂。
却没见过多少人写边关的夕阳，写将士的血肉之躯，写十年的边关苦寒。
更没人写边关小村落里，人民的生活。
浣衣大娘跟我讲，在我爹之前，他们没有安生日子，每次朝堂的一纸号令，都能死无数百姓。
但我爹来了以后，他们过了十多年的安生日子。
我问孙青烈，京城是不是很漂亮。
我外祖父也在，你也要离开边关去京城了。
孙青烈却说，比不上边关的万分之一。
边关的日子过了两年，京城里传来急报。
我外祖父去世了，圣上特许我爹去京城守孝三年。
于是，我爹带着我，回了京城。
军队依旧驻扎在边关，我爹只带了几千人回京。
边关的百姓送我爹送了很远，直到我看不清边关那小小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