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他,警察赶到现场时,我正砍下他的手掌。我被关押在审讯室,不到几天却被无罪释放。
“你知道可爱侵略症吗?因为太喜欢某物而想要伤害它的一种大脑情绪均衡机制。”
“我好像有被迫害妄想症。”
对面的男人用手指轻轻推了一下眼眶,双眸静静地注视着我。
但我害怕别人的视线。
我避开他的眼神,低下头看着交叠的手掌,干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剩下的话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毕竟...他们都说是我想得太多了。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我的余光中,他端了一杯温水递给我:“没关系,可以慢慢说。”
我看到白皙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顺着血管延伸,最终隐藏在那洁白的袖口。
我伸手接过,他回到座位上,将桌上的计时器关上,拿起了一本笔记,低头看着,不再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双手握着温热的水杯——他递给我的是白色的陶瓷杯——小幅度地摩挲着杯壁。
“我总是感觉有个人在无时无刻地盯着我。”
“那种仿佛凝成实质的恶意...让我不寒而栗。”说到这儿,我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脸色更加惨白。
他放下书,起身关上了窗户。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心惊胆战,走在楼下会幻想遇到高空坠物,经过地铁闸门时会觉得下一秒就会夹到我,回头发现别人离我很近时我会下意识认为他会拿着刀朝我冲过来。
我把这件事告诉朋友,她跟着我过了两周,后来对我说是我多想了。
她说我自己一个人总是待在家里待久了,不太适应自己出门,让我多出去转转。
我不敢。
我能感受到那股视线一直在注视着我,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隐形的黑洞,正在一点点的吸食着我。
我不想再麻烦朋友,也不想让爸妈担心。独自度过日复一日的失眠和恐慌,我终于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也就是说,你其实非常确信有一个人随时在危害着你的人身安全?”他拿着笔在记录着什么。
“嗯。”
杯中的水已经凉了,我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可是我一直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
他轻轻地转动手中的笔,动作间筋骨起伏,我的目光有些恍惚地追随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直接,他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不合适,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笔别在了胸口。
胸口的铭牌上写着:心理咨询师周闻庭。
周闻庭凝眉看向我:“您平时都和谁待在一起?”
我是名大学讲师,平时也就上班时会和同事说几句话,但都是发生在课间和等电梯的时候,因此交情都不深。平时没课的时候我就喜欢自己待在家里,偶尔和朋友出来约会。
我摇了摇头:“我平日里没有固定的和谁待在一起,大部分是我自己一个人。”
“那有没有和谁发生过不愉快?”周闻庭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放在桌边,单手揉了揉鼻尖。
他其实知道像我这样的性格和交际圈,很难和别人发生冲突。
听到我的答案他的神色并没有变化,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周闻庭并不是我找的第一个心理医生。之前的两名医生问了差不多的问题,得到答案后他们初步判定我为被迫害妄想症,但他们的治疗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
可能是我的神色太过明显,周闻庭低笑了两声:“我的招牌可不是白打的。”
“但我目前确实还不能判定您的状况是否为被迫害妄想症。”
我诧然地抬头望向他,迎上那双眼眸中温润的笑意,我突然感到一种不自在。
“现在不排除是否真的有人在跟踪监视您的可能,不必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毕竟,很多人都说女生要坚信自己的第六感。”
他起身走向我,在合适的社交距离停了脚步,“那有没有人以前纠缠过您?”
此时临近傍晚,他背对着光,面朝我,看清我的神色后,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耀眼,比微风还要温柔的笑容。
“欢迎下次再来。”
“毕竟,像您这样可爱的女生,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吧。”
我走出咨询室,周闻庭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虽然这句话给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但更多的震惊压过了这股怪异。
我记起来了,两年前快毕业的时候的确有一个人对我表白过,我拒绝他之后还被拦住过两次。
回家后,我联系到以前读博时的同学,问她知不知道贺秦川现在在哪里工作。
电话那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文琰,我记得你上学时没那么幽默呀,怎么还来考察我们的同学情啊?”
“什么意思?”我压低声音问道,手脚一片冰凉。
电话那头的人听出我语气不对,有些讷讷又不解:
“你们两不是在一起一两年了吗,又分手了难道?不对啊,昨天他还发朋友圈晒你们一起回家呢...”
一瞬间的耳鸣震荡,嗡嗡不停,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手机滑落到了地上。
我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捡起手机,同学担忧的声音终于穿过屏障抵达到我的耳边:“文琰,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张口喘着粗气,极力平息自己的气息,“顾言,我这边有点不方便。我们微信聊行吗?”
“你能把贺秦川的朋友圈截图给我看看吗?”这一句话我硬是打了好几遍才拼对。
“好。”顾言没有多问,不到五分钟就给我发来了几张长截图。
“有事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顾言发了一张猫咪从床上探出头的表情包,配字:有事call我。
我微微放松了自己全身紧绷的肌肉,回道:“谢谢。”
顾言是我当时在学校为数不多的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为人开朗,不拘小节,情商很高。
这也是我第一个就想到打给她的原因。
现在是晚上六点,我家在小区的七楼。我检查了门窗,拉上了窗帘,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点开了图片。
第一条也就是最新发的一条是一张图片和一句文字:一起下班回家了。
图片上只有一个女生的背影,但也不难看出拍摄者离她只有几米的距离。我看出就是在我家这栋楼下面。
我摆动手指向下滑,结果发现手上全是汗,页面根本没反应。我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心和手指,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是上个周六发的,同样是配图加文字:周末一起出来玩啦【爱心】图片上是我正在等地铁的侧面照。
我无意识地咬着右手大拇指,一阵刺痛之后嘴里有一股血腥味,拿出来一看,自己竟然把一小块肉连着皮撕了下来。
剩下的几十条朋友圈全部都是一段文字加一张我的照片,每次的讯息都宣告着我和他的感情很好。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麻,翻身时惊觉自己刚刚生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粘腻地沾在身上。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在一条朋友圈下面,我看到有人留言:怎么没有女朋友的正脸照啊?贺秦川回道:你们不配看。
在涉及到我时,贺秦川总是这副模样,好像我就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两年前也是。
当时临近毕业,我们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毕业论文,我当时被导师推荐一个上一届的学长,让我有事可以请他指导。
贺秦川和我并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是每次我和那个学长见面时,他总是会蹿出来扰得我们鸡犬不宁,还扬言威胁学长不要靠近我,好几次还过激到甚至要动手。
涉及到能否顺利毕业,我挑了个时间把话想和贺秦川说清楚。
但奈何无论我怎么认真、严肃地同他说我不喜欢他,他都不会当真。
于是我把这件事告到了校方,受这件事影响,贺秦川没能顺利毕业而是被家人送出了国。
后来的两年期间我就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谁知道他竟然独自一人编造了一个如此荒谬的童话。
“你知道了。”一条短信从手机顶部闪出。我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是他!肯定是贺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