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捡回去当小媳妇儿。
他给我穿金戴银，带我吃山珍海味；
唯一要求就是让我在人前装傻充愣，只能啊吧啊吧地叫。
如果我敢穿帮，他就把我抓进大牢挨鞭子，用烧红的铁烙烫花我的脸。
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叫小野，野种的野，有娘生没娘养的那种。
这条巷的乞丐们都这么叫我，至于谁先这么叫的我也记不清了，听人说我是十五年前被一个老头捡到的。
当时的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着我这么个奶娃娃，硬生生把自己熬死了。
别的乞丐看不下去，就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活了。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我虽然是个乞丐，但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屎。
后来养大我的那些乞丐基本都死了，就剩个老头，他也嫌我麻烦，把我扔下后自己跑深山里养老去了，于是这世间就剩我一个人在狼狈地摸爬滚打。
我本以为我就是个天生坎坷的命，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穿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人。
这城里来的娇贵公子，跑来我们这脏旮旯来做什么？
哦对了，听巷头的乞丐说，一些富贵人家吃饱了没事儿干，喜欢给我们这些吃不饱饭的废物施舍剩饭，美其名曰做慈善。
管他善不善的，饿了三天了，吃饱饭再说。
整条巷子的乞丐都蠢蠢欲动，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我比其他乞丐跑得要快，端着我的饭碗第一个冲到男人面前。
却不料被他身边的侍从一个扣身拿下，他手劲儿极大，压得我的小肩膀一阵酸疼。
「大胆刁民！速速退下！」
这下好了，本来这段时日生意就不好做，讨不到饭吃，还挨了一顿打。
哐当一声，我吃饭的碗碎了一地。
那不只是一个碗啊！那可是我的生活工具，是我碎了的心。
「你赔我的碗！」
我难过极了，绝望地吼着，还啵地冒出了个鼻涕泡。
那个男人蹲在我面前，一双眼睛好看得要命，上下打量着我，突然嗤笑一声。
「就她了。」
于是我就被人五花大绑丢进了他的轿子中，一摇一摆地进了一座气派恢宏的大宅院。
尚……尚书府？
「你叫什么名字？」
「小野。」
「可有家眷？」
「有。」
「家中几人？何处做事？」
「一巷子的人，都在讨饭。」
……
「想天天都有好吃的吗？」
「想想想。」
于是我就莫名其妙地嫁人了，嫁给了当今的朝权重臣——尚书大人，程昭。
成婚那日，我摸着头上华丽的金钗银冠，心里好一阵感慨。
想不到我小野，竟能有嫁入豪门的一日，当真是野鸡变凤凰了。
眼前的程昭穿着喜服挑开我的红盖头，看向我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深沉。
「你我二人的婚约……」
我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给他投了个我都懂的眼神。
这些有钱人，玩得还挺花。
随便找个下等人成亲，没有三媒六聘，不拜天地高堂，却做足了表面仪式，要么挡灾，要么冲喜，要么就是带着某些目的。
至于我是哪一种，无所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年头，混口饭吃还真不容易。
程昭俊眉一挑，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通情达理，突然笑了起来。
真要命，我这辈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嫁入豪门就算了，夫君竟是个家财万贯的美男子。
虽然这个美男子有点特殊癖好，给我定了几个规矩。
第一，不能过问他的事；
第二，不许自己偷偷跑出府；
第三，在外人面前只能装傻，嘴里只能说两个字：啊吧啊吧。
说完，程昭生怕我不理解，还给我演示了一下。
「来，跟我学。」
「左手比六，右手比七；左肩高，又肩底；左脚画圆，右脚踢……」
他好像我当初在山村里讨饭时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不对，还差一点儿，他嘴角没挂着哈喇子。
「噗——对不起，尚书大人。」
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嗯，我有意的。
我捂着嘴，看着程昭满脸的黑线，气冲冲地跑去了隔壁书房就寝。
走之前，还不忘吓唬我一顿。
他说，若我敢露馅儿，就把我抓进大牢里。
挨抽人不长眼的鞭子，被炙热的铁烙子烫得皮开肉绽。
尚书大人唬人的本事还挺大，若是三岁小孩，指定被吓得哇哇大哭。
可我心里都快乐开了花，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巧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进去了呢。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叫小野了。
我叫方念念，知府的三千金，幼时因故患了脑疾，变成了个痴呆的傻子。
尚书大人程昭为履先父的媒妁之约，不计前嫌纳我为正室，与我共结连理，相濡以沫。
「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
程昭满意极了，坐在书桌前，看着我艰难地握着笔，一笔一画地默写着他给我拟的新身份。
至于他为何要这么做，可不是我一个工具人能过问的。
听这府里的人说，尚书大人有个老相好，是老将军最疼爱的嫡孙女，叫沈园园。
是个知书达理的才女，我在京城讨饭时见过她，那时她还让下人还给我赏过几块铜板。
我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肉粉条子，心里将她全家上下都谢了个遍，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她还要善良、漂亮的仙女了。
天下人都认为尚书夫人的位置是她沈园园的，结果程昭娶了知府家最不得宠的傻子方念念。
可天下人都不知道，尚书大人娶的不是方念念，是我，小野。
既然尚书大人毫不介意外头传出的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那我也全当没听见。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混口饭吃，当然，如果还能顺便进个牢房，就再好不过了。
在此之前，还是得把这公子哥儿哄好了，保住这个饭碗。
一个小白脸侍从有要事禀报，上前作揖，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眉间戾气重得很。
我认得他，就是他扣着我，还摔了我的饭碗。
好家伙，如今我当了尚书夫人，这笔债我高低得讨回来！
程昭点点头，给我递了个眼神。
我立刻心领神会，身子抽搐起来，翻起了白眼。
「啊吧……啊吧……」
「噗哧——」
尚书大人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还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笑什么，昨天你装的比我还要像呢！
那个小白脸侍从愣住了，似乎没从我的转变中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看我不吓死你，兔崽子，敢押你小野奶奶。
可我上一秒还没来得及笑，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了。
「大人！沈姑娘来访！」
世人都讲因果报应，我原先是不信的，直到我心中的仙女站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我的报应来了。
「昭哥哥，这就是念念？真可爱，我看着颇有眼缘呢。」
沈园园白衣袅袅，身材高挑，光是坐在厅堂上就闪闪发光，让人惊叹。
果然是仙女，说话柔声细语的，相比之下我在一旁翻着白眼抽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谁才和程昭是天生的一对。
程昭眉眼带笑，拉起我的手坐了下来。
他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也很细腻。
娇贵公子哥儿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和我们乞丐是云泥之别。
我突然想把手抽出来，怕我的厚茧和糙皮膈应到他。
「别紧张，小傻子。」
你才傻子，你全家傻子。
我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站在程昭身旁。
为了演得更像，我还挤了一点哈喇子挂在嘴角。
余光却瞟见了程昭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又在笑什么，没见过傻子吗！
程昭笑而不语，还细心地帮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这段时日程昭对我很好，大抵出于对我的愧疚，他每天都叫人给我做好吃的，我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化精致的妆容，前提是不许打破他立下的规矩。
他当真是个演戏的好手，将夫妻恩爱、你侬我侬演得惟妙惟肖。
当然了，我也是。
可惜演的是个傻子。
沈园园笑着打量我，眼里透露出几分怜悯。
外头都说方念念是知府家最不得宠的三小姐，脑子不好，说话都不利索，连出嫁都没人准备嫁妆，若不是被尚书大人娶回了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