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拐子，也就是别人口中的人贩子。
从我手里卖出去的孩子，一共三十二。
别人口中我罪大恶极，但只有我知道我是个好人！
“姨姨，你放过我吧，我真不能和你走，我奶奶该没人看了。”
眼前这个男孩，是我拐卖的第三十三个孩子，我叫他三三。
三三今年八岁，小平头，皮肤不知道是脏的还是晒得，黝黑发亮。
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三三，进了我的手，就别想出去，你也知道姨姨是这附近出名的拍花子。”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是被卖给我的，他的亲生父亲给他找了个后妈。
后妈唯一一个条件就是让他把三三处理了，她不能给别人养孩子。
本来三三的奶奶可以照顾他，但他奶奶前不久被诊断出老年痴呆，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能顾得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呢？
他爸爸提着三三，眼神里满是讨好：“冯姐，这孩子我只要五万块，就一个要求，卖远点别让他回来了。”
男人皮肤上满是岁月沟壑的痕迹，搓着一双粗粝的手，笑的好像个哈爬狗。
我把五万块递给他，他立刻接过来塞进包里。
然后一口将我这里的茶水喝干，抹抹嘴笑道：“冯姨，这里的茶就是好喝。”
我笑着看着他，他似乎有些难堪，寒暄两句就走了，一眼也没看在我怀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崽子。
这是山河村，偏远肃静，几乎没什么发展，因为地势险峻，旅游也没发展出来。
有点本事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下来的要么是闲散懒汉，要么是老弱病残，整个村子也只有晚上孩子放学的时候，才有点活气，平时都一片死寂。
我是村子出名的拐子，专门为村子里的人处理孩子。
谁家生了丫头，不想要就会送到我这卖出去，多少也能得一笔钱。
也正是因为我大方又能为他们处理问题，才一直没被举报，反而安安生生在这个村子扎了根。
我前面卖出去的那三十二个孩子都是女孩，大小子这还是头一回。
我蹲下来对三三说：“你告诉姨姨，你想去什么人家，有钱的，有文化的都行。”
我帮着孩子拢了拢衣襟，递给他一把糖。
三三把糖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里：“要是奶奶能吃一口糖该多好，她最喜欢吃甜的了。姨姨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能不能把我放回去，你给我爸的钱我以后会还给你的，我不能让我奶奶一个人在那。”
他眼睛黑黝黝的亮，看得我心头发紧。
多好的孩子啊，可惜摊上那么一个爹。
“回去就别想回去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是你爹把你送过来的。”
他似乎早就想到，有颗闪着光的东西从眼睛流掉下来，啪嗒掉到我的手背上。
“姨，我知道的，我不想拖累爸爸，我就是怕奶奶没饭吃。”
“你爸爸和我说了，以后他会好好照顾你奶奶的。”
三三不知道信没信，扑倒我怀里像一只小兽，不断啜泣。
我搂着他不知道怎么是好，脑子里不断想我的资源，到底那一家有钱又善良，我得为这个孩子找一个最好的家。
夜半，收一摸床是空的，门被我锁住，一抬头三三是从窗户那里翻出去的。
两米高的窗户，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这么跳下去。
我赶紧穿上衣服，他会去那一目了然，当然是回自己奶奶家了。
果不其然，一轮惨白的月光高高悬挂在空中，三三蹲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荒芜。
那里曾经有他和奶奶的家，可如今黄土房已被夷为平地，周围零零散散放着几堆砖头，那是准备盖房子的意思。
“奶奶的家没了...”
三三茫然的看着我。
“我奶奶呢？”
他扑倒我怀里。
“是不是像我妈妈一样，去天上了？”
我搂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三三的奶奶死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连孩子都能舍去，更何况是一个老年痴呆的妈。
三三送到我家里的前一天，他奶奶就失足死了，说是失足其实怎么死的大家都知道。
前脚奶奶刚死，后脚他爸就把三三送了过来。
紧接着拿着我给他的三万块，把土房推了，高高兴兴的娶新人。
我带着三三来到他奶奶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三三哭的一张小脸通红，在我怀里晕了过去。
虽然他只有八岁，但他从小就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我带着三三去了城里，给他买了一身名牌运动服，然后带着他去了客户家里。
这是一对年过四十的夫妇，家境殷实，夫妻俩都是博士。
早些年男人出过事故，导致无法生育。
一开始还四处求医问药想生一个，得知毫无希望之后，就拖人让我给他们物色一个孩子。
三三跟着他们不会受苦，因为这对夫妻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见过很多夫妻，因为没有孩子千方百计领养， 最后自己生了崽，又怎么也看不上头一个孩子。
我不能对不起三三奶奶，所以必须为他安排好一切后路。
我拉着三三站在夫妻俩的家门口，蹲下来看着他说：“进去之后，乖乖的叫阿姨叔叔，他们会对你好的。”
三三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将会发生什么，紧紧来着我的手。
这夫妻俩看到三三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虽然他们想要一个小一点的孩子，但不知道是缘分还是怎么回事，三三嘴角有一颗痣，男主人公嘴角也有一颗痣。
他立刻觉得这是老天的缘分，三三就应该是他的孩子。
我走的时候，和三三摆手，小家伙眼睛通红，满是不舍的看着我。
刚走出门，屋里就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姨姨，你不要走，你别不要我，奶奶说了，如果她去找妈妈，就让我去找你，她说你会照顾我的。”
充满悲痛的哭腔，就像一根针扎进我胸口。
我加快脚步，很快把身后的声音甩到最后。
三三奶奶会让他来找我，我一点也不意外，那个善良的老人，曾经对我那么好。
如今她唯一一个孙子，我绝不能坐视不管，必然要为他安排一个好的人家。
至于我？我只是个拐子，有什么资格养孩子？
可我没想到，我前脚刚到家准备洗澡，三三就跟着我回来。
这小家伙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浑身脏兮兮，脸上像只小花猫，扑倒我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姨姨，我不想离开你，求你别不要我。奶奶说了，让我跟着你。”
小家伙的哭声狠狠刺中我的心，恍惚间我想起多年前，那个有着一样大眼睛的小生命。
眼睛怎么酸酸的，该死，我竟然哭了。
我把夫妻俩的钱退给他们，三三奶奶的嘱托，我不敢不听，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家里有了孩子之后，一切好像都不太方便。
首先就是给小家伙买衣服，他原来那套衣服根本不能看。
他爸爸没钱，我有钱。
我给小家伙一口气买了三十套名牌服装，每天换着穿。
然后给他在城里报了最好的私立小学，就算我是个拐子，我也希望三三成为文化人。
三三每天放学由校车送回家，回来的时候，先去奶奶坟头看看有没有杂草，然后回来洗脸吃饭写作业，他乖得不像话。
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那个不是招猫逗狗，皮的天怒人怨。
但三三已经学会在吃饭之后，主动捡碗筷去刷碗。
他踩着一个小板凳，站在灶台前刷碗，出奇的是，虽然他脸颊黑黑的，那双小手却出出奇的白。
我和三三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他害怕我把他送走，我想报答三三奶奶曾经的救命之恩。
一来二去，竟也安定了下来。
只不过最近，三三回来总是遮遮掩掩，捂着脸一路小跑去厨房烧锅。
我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快刀斩乱麻跑到三三面前，拉开他的手。
三三的脸肿的老高，耳边还有手指印，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是谁？”我寒着脸问。
三三似乎没见过我这种样子，脸上恐惧的表情瞬间显出来。
“我不疼，姨姨，我真不疼，求你别把我送走，求你了。”
他的眼泪似乎很不值钱，不停地落在我手上，就像是硫酸滴进心口，烧起一个窟窿。
“是你爸？”
听我这么说，三三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