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
我主动在法庭上为杀死我妈妈的继父做伪证。
让他成功免受牢狱之灾。
因为判他入狱实在太便宜他了。
「是她不小心自己摔倒的。」
法庭上，当法官问我妈妈是怎么受伤时，我肯定地回答。
我的法律援助张律师听到后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盯着我，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回避着他的目光，继续回答法官的问题。
法官又问我，是不是确定继父赵大志没有殴打伤害我妈妈，我仍然很肯定的说是。
张律师不再看我，用力抓着手里的笔，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甚至，我都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对不起。
我心里默默地对张律师道歉。
后来，法庭终于宣判赵大志无罪释放。
赵大志听到判决结果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然后悄悄冲我竖起大拇指笑了。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走开。
张律师不再像以前一样和我并肩而行，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先走了。
我知道自己突然翻供，对于一直支持鼓励我的张律师是种打击和伤害，可我别无选择。
在我知道就算有我的证明，赵大志也只可能因意外伤害罪判几年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他进监狱。
我要亲手为妈妈报仇，我一定要赵大志血债血偿！
我叫丁金菊，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妈就和别人的妈不一样，因为我妈是个傻子。所以，我从小就不得不比同龄人早熟。
我和我妈一直在继父赵大志的打骂声中度过，赵大志打骂我们娘俩从不需要理由，全看心情。
心情差的时候，我们娘俩自然是他的出气筒，他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也不过是他用来取乐的工具而已。
赵大志还有一个妈，在我看来，那个老太太比赵大志更可恨。毕竟，赵大志经常一出门就好多天，而她，是一直在家里作威作福的。
所幸我并没有因为被欺负虐待而耽误学业，而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211大学。只不过在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对我觊觎已久的赵大志终于对我伸出了罪恶之手。
我的喊叫引来了妈妈，她冲过来就打赵大志。
赵大志没想到平时被他打怕了的妈妈居然敢动手打他，一怒之下採着妈妈的头发把她摔在地上，一边骂一边使劲用脚踢。
而那天的妈妈却一反平时疯疯癫癫的样子，拼命抱住赵大志的腿让我快跑。
我当然想跑，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拼命对我好的妈妈，我怎能放下她自己跑了呢？纠缠中，赵大志狠命一脚，妈妈头磕在仿大理石面茶几的角上，不动了。
我疯狂的哭喊终于引来了邻居的报警。
只不过正义可能有时候真的会迟到。而正义到来前，小人们是能只手遮天的。
因为赵大志的妈，那个在我被赵大志企图强奸时装睡的老太太，那个在我妈被打时在旁边看热闹的死老太太，却在警局声泪俱下地表演意外失去儿媳有多痛苦，作证她儿子有多无辜。
后来，当我听到就算有我的证词，也最多只能算个误伤，赵大志不过坐几年牢就会出狱的时候，我决定，亲手为妈妈复仇。
而我复仇的第一步就是要让赵大志无罪释放。我等不了他要在监狱生活几年来装模做样赎罪。
都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被逼到走投无路时人什么都能做到，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这句话是对的。
我做了伪证。当然，作为给赵大志脱罪的代价，他是需要一次性给我十万块钱的。
我趁着看守去厕所的功夫和赵大志谈判。
至于看管他的人为什么会去厕所，呵，只不过是喝了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递给他的一瓶水而已。
“我可以在法庭上证明你无罪，但是你要一次性给我十万块钱，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你？怎么可能？你不想给你妈报仇了？”
“当然想，但我更想离开你，想过正常人过的日子。”
“我不信。”
“那你选吧。要么相信我给我钱，要么你进监狱，留下我和你妈在家里。”
赵大志还算聪明，很快就想明白了利弊。
所以我顺利拿到了十万块钱，也按照约定做了伪证。
不过，这个主意可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而是梅姨，一个用腹语装神弄鬼的神婆和我一起商量出来的。
关于梅姨有很多传说。
有人说她祖上一直都是通仙的人，做神婆是她家祖传的本事；有人说梅姨原本是教授家的孩子，只因为通了仙才离家出走；还有人说梅姨来到我们这个地方是在找人救人，等找到了做够了功德就可以飞升了……
谁也不知道梅姨本来是哪里人，她到本地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不仅跛脚，脸上还有好多道深深浅浅的伤疤。
梅姨能“通仙”，但凡找梅姨看过仙的人都对她既佩服又敬畏。经过一次次的验证和口口相传的口碑，只几年功夫，梅姨一个外来户在我们本地不仅站住了脚，还成了颇有名气的神婆。
梅姨生性清冷不喜社交，却独独对我妈的事关注，以前她曾经趁赵大志和他妈都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去看过我妈，虽然我妈并不认识她，但她还是看着我妈又哭又笑。
梅姨本就面目狰狞，又哭又笑的时候真是堪比传说中的鬼，我吓的直想跑。
可梅姨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又让人感到无比温柔舒服，我糊里糊涂听梅姨和我说，一定要努力学习早日离开赵大志，去过属于自己的好日子，下意识点点头。
梅姨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让我当时立刻牢牢背诵记住，说以后我如果有困难一定要给她打电话，她能帮我。
所以妈妈死后，我给梅姨打了电话，她什么也没问，直接告诉我一个地址让我去她那一趟。
那是我第一次去梅姨家。
出乎意料的，梅姨家不是想象中那么阴森神秘。
房子不大，客厅供奉着几个我不认识的塑像，屋子里有淡淡不知名的香气，让人闻起来很是舒服。
“你妈死了，被他杀的，你不甘心，那你想报仇吗？”
梅姨没有客套，直接说出目的。
我本能地吃惊，毕竟我妈的死因现在连公安局都没定性。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外人不知道，可我是什么人？瞒得过我？就问你想不想报仇？”梅姨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脸不屑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想……”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别在我面前哭，哭，什么都不能解决。”梅姨还是冷冷的。
“那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我直接去杀了他？可是我打不过他啊。”我羞愧而愤怒，握着拳头喊。
“杀了他，呵，谁不想呢？但你杀了他，自己要活吗？”顿了一下，梅姨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了一个人渣赔上自己的性命值不值得呢？”
“我问你，如果你想杀了他，最先应该做的是什么？”梅姨突然问道。
我一愣：“我，最先，最先……”
“笨，最先做的当然是别让他进监狱！难不成你能进监狱里去杀人？”梅姨道。
“哈哈哈哈，说不定人家小姑娘能去监狱里杀人呢？”突然，屋子里有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笑，又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说话。
我四下张望，确定屋子里只有我和梅姨两个人以后，额头一下就冒了汗。
我盯着梅姨，梅姨忽然一笑：“奇怪吗？是谁在说话呢？”
“奇怪吗？是谁在说话呢？”
“奇怪吗？是谁在说话呢？”
“奇怪吗？是谁在说话呢？”……
一时间，屋子里各种年龄的男男女女的声音都在重复梅姨的话。
“仙，仙家们来了？那仙家们能帮我报仇吗？”因为过于恐惧震撼，我结巴着问梅姨。
“哈哈哈哈，这世上哪有什么仙家！傻丫头我告诉你，想要报仇，只能靠你自己。”“听说过腹语吗？”
“听说过，就是一个人可以嘴巴不动用肚子发声。”
梅姨一脸嫌弃：“所谓腹语，是一种人为改变发音方式的技巧，是将气息在腹腔调和，然后打在声带的特殊部位，声带被动震动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的发音技巧。”
“难道刚才不是仙家们来了，只是你的腹语表演？”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