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海城里臭名昭著的歌妓。
他是人人喊打的卖国贼。
上一秒还说要娶我回家，下一秒却搂着别的女子回家。
他义正言辞的说“再不济也不会娶一个破鞋。”
那为什么我死的时候，他哭成这个鬼样子？」
一
我从灯红酒绿的百乐门出来时，街上的报童正在吆喝着。
“日军前日进攻沈阳，九一八事变爆发，迅速占领东北，伪满洲帝国成立！”
已是九月，夜晚的风徐徐吹过，我穿着瓷青薄绸旗袍，撇了一眼破履滥衫的报童，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
“你们看，那就是百乐门的唐林晚！”
“就是那个每天对着外国人陪笑还陪睡的婊子？”
“你看她抹的大红唇，还露着大腿根，真是不要脸！”
穿着高跟鞋在舞厅周旋了一天，此刻我只觉得脚生疼，大概磨出了血泡。
我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女罢了。
骂就骂吧。
许是我毫不在乎的模样刺痛了她们，她们追上前开始扯我的头发。
“不要脸！”
“婊子！”
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身上，我竟一时忘了逃跑。
直到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扯我的衣服。
我才挣脱着脱下鞋，往亮堂的地方跑去。
后面追逐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还没来得及思考，猛的撞上一人的胸膛。
我抬起头，看着五官俊俏的男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径直扯下他的披风，系在自己腰间。
“帮帮我，我以身相许如何？”
男人低头看了看我的脚，透过丝袜已经渗出鲜红的血色，他皱了皱眉头，大手一挥。
身后跟着的几个青年从腰间掏出枪向空中扣动扳机，随着树叶被震的扑簌簌的落在地上。
众人也随着散去了。
“多谢先生。”
紧接着，我感觉到身体腾空而起，我被抱在男人紧实的胸膛里。
“不是说，以身相许么？”
我我我……
你你你……
好吧，长得这么帅，我认了。
我缠住他的脖子，紧贴着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身体的火热。
二
我坐在梳妆台边，思索着江起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而且与刚刚判若两人，绝情冷漠的为我关上房门，毫无温存。
我甚至主动去吻了他。
他推开了我。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烈焰红唇，精致的妆容，突然恶心的厉害，三年前，我还只是个无欲无虑的乡下姑娘。
我自小生长在上海周边的村子里，父母虽然都是农民，却从不重男轻女，把全部所有的爱毫无保留的给了我。
所以，时局动荡，我走在街上被军阀走狗选中要进献给日本人的时候，我的父母掏出家里所有的钱跪在地上求他们网开一面。
“砰！”
“砰！”
只两枪。
我的前半生就这样没了颜色。
我的父亲腹部中了枪，趴在地上死死的咬着走狗的腿，鲜血直流，我看不清血是从父亲嘴里流出还是走狗的腿。
我看懂了父亲的眼神，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撒腿就跑。
那几人咬着牙，用力踹着我父亲，许是还不够解气，我跑到门口时还听得七八声枪响。
我慌乱的四处跑，又怕被抓到，怕再也没有为父母报仇的机会。
我躲在后山蛇虫鼠蚁遍布的草垛里。
我看着他们骂骂咧咧的越跑越远，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我不吃不喝，躲在里面足足三日，才敢扒开草垛走出来。
最疼爱我的父亲，被打的像个筛子，嘴里的牙全被拔了出来。
我跪在地上抱起父母亲的尸体。
不知道是活着的时候被拔出来还是死了之后……一定疼极了。
把我的父母亲安葬到田地里，我便一把火烧了院子。
走进了上海最大的百乐门。
三
开始，我只是舞女的小跟班。
跟在后面忙前忙后，为她们梳妆打扮，伺候她们生活起居，被汉奸和走狗「宠幸」时，轻轻的为她们关上门。
再后来，偶然的机会，我做了候补，好巧不巧的，一曲成名。
哦，不对，也不是偶然，在成名那个夜晚，我也已经努力两年了。
我还在等。
等一个机会。
从这夜遇见江起时，我想我的机会来了。
江起，虽是上海本地人，留学三年后，被日本人直接聘用，空降上海做了军官。
我早看过他的照片，只是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我还没想尽办法接近他，他就自己送上门来。
“日本高层拓哉的行程表十分隐秘，要想给日本重重一击，杀了拓哉及其精英部队极其重要。”
同仁客栈的老板传递出来的消息就是如此。
次日，我便穿上刚定做的黑丝绒紧身旗袍，主动踏进了江起的宅院。
“唐小姐，江少爷已经休息了。”
我往管家抬起的胳膊底下轻轻低头，扭着身子便小跑进了江起的客厅。
摆放着金漆托盘的桌子后，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江起，没有抬头。
“这就是唐小姐的为人处事之道？
早听说百乐门的女人不守规矩，没想到这么不成体统。”
我看着一脸冷漠的江起，将礼物放到了桌上。
顺势绕过桌子，站到江起的侧面，刚好露出白皙的大腿。
“看来江少爷已经对我上心了？
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百乐门？”
江起红了脸，轻咳两声。
“礼物送到，快些离去吧。
李伯，送客。“
我环顾四周，走廊后紧锁的房间，书架后若隐若现的保险柜，对我来说都充满着诱惑。
“江起。”
“……”
“江起，你看我的眼睛，好像进了虫子。”
江起愣了愣，还是转过脸来。
我看着他俊俏的脸，蜻蜓点水似的吻上他的脸颊。
来不及观察他的反应，我拿上手提包匆匆离开了。
男人嘛，欲擒故纵，屡试不爽。
四
消失了几天后，江起居然还没有上门寻我。
说来也奇怪，当下时局动荡不安，场子里从前还隔三差五有闹事的，现在居然清净的厉害。
传言说日本人已经在筹备打进上海。
越是这样平静，我的内心越惴惴不安。
我再一次叩响了江起家的大门。
江起穿着一身军装懒散的坐在沙发上，我直接坐在他的身边。
“怎么？唐小姐这么急不可待要以身相许？“
我往江起那挪了挪，江起不自在的坐直了身子。
“我是臭名昭著的歌妓，你是百姓喊打的卖国贼。
简直是天作之合，不是么？”
见江起没有拒绝，我勾上了他的脖子。
顺势将窃听器塞在角几上的电话下。
温热的吐息萦绕着，看着江起板着的一本正经的脸掺杂着身体本能的情欲，反倒是我的心狂跳不止。
糟糕，我可不能动心！
任务完成，我仓促起身，却被江起一把拽住，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娶你吧，怎么样。”
“我考虑一下。”
老天作证，我只是为了勾引他，可不想真的爱上他。
好吧，是有一点私心，跟着谁都是完成任务，还不如选个帅的。
选择这条路时，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同仁客栈的上线告诉我，窃听江起的内容大多就是杀杀死死。
毋庸置疑，他手握权力，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正因如此，留学归来的江起十分受日本人重用，似乎保护拓哉等人顺利开展工作的任务是他来执行。
我是这任务中最不起眼的小喽啰，地位低到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死了，都不会换来什么。
而我的上线只负责联络，具体的内容上级也不会轻易传达给我们。
我无比坚定的相信，组织要我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的家仇和国仇，一定会由组织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