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御府花园小区13号楼下的绿化带里,下雨了,冲刷着三楼那户人家温暖的黄色灯光,灯光仿佛闪烁了起来。
那户人家是我跟我爱的人组成的小家庭。
不过楼上那个我,不是我。
或者说,是另一个我。
我确信自己是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在我原先的生活中,我渴望但不曾拥有的东西,在这个世界里都变成了现实。
除了,多了一个我。
这就很滑稽。
如果你也突然降落在这样一个世界,你发现你原来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人已经跟你结婚,还生了两个孩子,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杀掉这个世界的你,取而代之!
我不怀疑这个决策的正确性,但是生活总是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如果从头讲的话,要从我是一个跟踪狂说起。
我是一个跟踪狂,业余跟踪狂,业余女跟踪狂。
我大学的时候爱上了我的大学老师,无果。
毕业后在临市工作了几年,一些不那么愉快的社会经历让我性格愈发的偏执。
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他的近况,听说他已经结婚生子。
那段无果的单相思突然风暴般在我的脑内回转。
他依然还在我的母校任教,我假借回校看看追忆青春的名头见到了他,又以要给他送礼物的名义要到了他的住址。
从此开始了我业余的跟踪狂生涯。
我会在周末去他的城市小住,并不惊动他,而是在他家附近观察他的生活。
我看着他跟他老婆带着小孩散步,看着他开车周末去旁边的职高代课,看着他接送小孩上补习班,看着他们家的灯光明明灭灭。
我无数次想象我也是那家中的一员。
我靠想象来填充我虚无的生活。
我坚信一定存在一个平行的时空,我得偿所愿,与老师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我这种缥缈的幻想,猝不及防降临在我身上。
在一个照常窥伺老师的周末清晨,我在租住的旅馆里醒来,发现我所处的世界不一样了。
先是醒来的我感觉有些异样,还只是一种感觉,我的东西都还在房间里,说不上来哪里没对。
直到旅馆的保洁阿姨打开了我的房门,看到我她非常惊讶,她说这间房的房客一早就退房了。
我说一定是弄错了。
我们吵吵嚷嚷来到酒店前台,发现我那个房间登记的根本不是我的身份,这个旅馆也没有我的入住记录。
在前台满是疑惑的表情中,我含混地打着马虎眼:“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随后飞速跑回房间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旅馆。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种怪异的感觉不是错觉!
我背着包跑到街上,我发现拐角处我经常吃早饭的早饭铺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家打印店,我站在店门口驻足良久。
店铺的招牌上有些破旧和锈迹,店里打扫的干净设备却显得陈旧,这明显不是一家新店。
我进了打印店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跟老板闲聊几句,便知道隔壁打印店已经开了五六年。
那我上周来还买了早饭的早饭铺子在哪里呢?
我独自走在街上,一切都与昨天那么相似却又不一样了,但我脑内的一片混乱,难道是世界出了bug?
对了,老师!
如果世界出了问题,我急需确认老师的存在。
我沿着熟悉又倍感陌生的街道快速走到御府花园小区,万幸小区还是存在,13号楼位置如常。
我站在绿化带中向三楼张望,因为是上午,窗内一片灰暗的,看不出与往日有什么不一样。
我耐心蹲守着,按照往日老师一家的习惯,他们会在上午带小朋友出门在对面公园散步,然后在午饭后老师的老婆会送小孩去学跆拳道,老师则在周六和周日的下午都会去相邻的职业学院代课。
显然今天与往日不同,已经过了他们带小孩逛公园的时间,没有人进出。
不过没有关系,我打算再等一下,跟踪狂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
我在等待中假设了一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等来的是我自己。
不得不说,一个人在镜子以外的地方看到自己是非常怪异的,我看到了我自己进了小区。
我确定那就是我自己。
在这种怪异感觉中我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我迅速离开绿化带的位置躲到了旁边假山造景的后面。
我的第一反应:这个“我”是在当前世界中的跟踪狂,我只要跟着这个“我”,就可以找到老师。
但这个“我”似乎并没有进入绿化带的打算,而是径直走进了13栋。
我紧随其后,她上了电梯,我不能跟进去,只能走楼梯赌一把她是不是会去3楼。
我跑到3楼时她正在楼道中敲门,是老师的家门!
随后我听到门开了,应门的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他说:“你回来了。“
我感觉到我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剧烈,全身的血液突突突地流动着,在耳中形成巨大的轰响。
我天天想的那事儿,实现了。
谨慎如我,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摸清楚情况。
我讨厌失控,我不喜欢事情发生在我的预想之外。
我认为把握人生最重要的有两点:第一,获取足够多的信息,第二,足够理智的思考做决定。
我已经基本确定我是掉进了某个平行世界,索性当起了全职的跟踪狂。
我查询了我的微信和支付宝,里面的钱都还在,身份证也能用,便在御府花园附近临时租了一个小房间,房间的窗户正对御府花园小区的北门,这是离13号楼最近的小区出入口,房间里就可以看到老师一家的进出。
为了方便我掌握情况,我习惯在本子上获取我写下的信息。
我将信息分为两类,一类是客观存在的,一类是我的推测和臆想。
我认为人类的认知是不可靠的,不同的人会把相同的物料素材加工为不同的信息,所以我只信任客观存在的事实,至于我推导出来的结论,仅供参考,我会随时叉掉和补充里面的信息。
关于客观部分,我记录到的关键信息汇总如下:
1.老师在工作日总是早上8点半送小孩去幼儿园,然后去学校上班;除周二和周五外下班时间为17点,周二和周五他下午有连堂大课一般18点下班,下班后他都会去接小孩回家。
2.“我”在当地的电视台工作,回家的时间非常不固定,经常会出差几天,也从来都不管小孩。
3.老师周末两天下午都会去附近的职业学院代课,周六周日会把小孩送去孩子的奶奶家,周五晚上送去,周日下午18点下课后老师会去接回来。
4.那个“我”跟我本人发型基本一样,体型比我略瘦弱一些,长相基本一致,但是穿衣服风格上她因为在电视台工作的缘故更加职业和正式。
5.我听到过几次他们激烈的争执,伴随摔东西和暴力的声音。
我的推论非常简单:老师的生活并不幸福,“我”可能是个混蛋。
如果这个“我”跟我是同一个人的话,我丝毫不怀疑我们都是混蛋这件事,一些阴暗和自私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有时候看着老师,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独自上下班,独自接送小孩的身影,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悯和心痛。
在我的记忆里,他是那么敏感与纤弱,温柔又善良,像是个精灵,如今囿于繁杂琐碎的家庭生活,对我来说,仿佛是我的珍宝被蒙上了一层灰尘。
慢慢地,我开始萌生出接近他的念头。
我知道我最好不要。
因为如何接近,是否向他坦白身份,接近后会发生什么我该怎么做,对我来说还是一片空白毫无头绪,这样的暴露会让我感觉很危险。
但我仍控制不住地更加接近地出现在他周围,有一次甚至与他迎面擦肩而过,他没有注意到我。
这种暴露在危险之下的刺激感让我心跳加速,令我兴奋和着迷。
玩火总要做好被火焰灼伤的准备,掀起风浪就要有被风浪吞噬的觉悟。
我被他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