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贺连生最痛恨的人。
他将我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慢慢驯服成一个最低贱的陪酒女。
可在我确诊胃癌快要死了的时候,他却一遍又一遍的求我去治病,求我不要离开他。
趴在洗手间的池子上抠吐,身旁多了一道阴影,看也不用看我就知道是贺连生。
下一秒传来他讥讽地声音:「怎么,这么点酒就不行了?」
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我直起身往回走:「可以继续了。」
饭局上的人都知道贺连生不会怜惜我,于是,都变着法地灌我酒。
胃里空空的,喝的酒全吐了,只剩一些火烧火燎的刺激感。
推杯置盏几个来回,我胃里一阵难受,又要吐。
跑出包间之前我看见贺连生沉着脸,神情很不好看。
今晚我的表现让他丢脸了。
饭局之后,贺连生带着我要赴下一个局。
上车后他扔给我一个袋子。
里面装着一件黑色的露背裙。
贺连生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体贴地按了车内的升降板,示意我别磨蹭。
我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声。
不经意间看见贺连生像是又生气了,随后他嘴角扬起一个轻浮的笑。
「秦玉怜,我都忘了以前的那个你是什么样子了。」
这一切不是拜他所赐吗?
我知趣地没有反驳他,像只没有感情的瓷器任他肆意地打量。
入秋已经十来天了,夜风夹杂着寒意,一下车我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贺连生冷着脸撇了我一眼,手搭上我的腰,搂着我进了眼前这家奢靡的会所。
包间里早已经有人热好了场子,还有三四个打扮魅惑的女孩在卖力热舞。
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就听见有人将话头对准了我。
「秦小姐以前是学跳舞的吧,不知道比这几个跳起来如何啊?」
说话的是陈尽炜,他跟我和贺连生都是老相识了。
我家还没有破落之前,他也不过就是我的讨好者之一,如今碍着贺连生的身份,人前恨不得将我踩进地底似的。
扯出一抹惯用的媚笑作势要站起来,腰上的力度却将我往下扯,又陷进软质沙发里。
「她跳起来太丑了。」
贺连生声音带着一股磁性,笑眯眯地看了眼我,惹得包间里的气氛变上了一变。
离奇的很,今天一直到离开会所,贺连生都没有难为我。
上车我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自顾自地卸妆。
贺连生半撑着车窗,打趣道:「你现在怎的这么听话了?」
忍住内心的厌恶,我语气平淡的很:「这不是贺先生教的好吗?」
贺连生嘶了一声,凑过来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以后只能听我的话,别什么骡子都去搭理,记清楚——你是我的人。」
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我眼里的不甘与憎恨越烧越旺。
我咬着牙和他较劲,最终还是在贺连生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中,垂下了眼。
睁开眼看见窗外已经大亮,但我浑身发软,嗓子眼涩得发疼。
咽气都觉得扯着痛。
我撑起身子坐起来,看见贺连生坐在床脚的沙发上对着电脑办公。
他鼻梁上架着一幅金丝边眼镜,整洁的白衬衣勾勒出身线,举手投足间满是商业精英的贵气。
与他平日待我那狂如野兽的形象不同。
果然衣冠禽兽。
见我起来,他主动去端了一杯水来。
在我伸手去接的时候,身旁的床垫凹进去一块。
贺连生难得好脾气的将水喂到我嘴边。
「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做。」
我这才注意到这里不是我的小公寓。
这里是贺连生在樊鹿山的别墅。
垂下头,我乖巧地回答:「有什么我就吃什么吧,不用麻烦阿姨了。」
贺连生没说话,坐回沙发上继续看文件。
我拢了件他的衬衣去楼下厨房。
刚走过楼梯转角就看见客厅里坐了个人,只是一个背影就刺激得我下意识加重了握紧扶手的力度。
腰上多了道力,透过衬衫我能感觉到贺连生掌心的温度。
贺连生笑得明朗:「走啊,一起下去。」
那人闻声看过来,先是一怔,瞅见我腰上的手又是一怔,随即扯出一个悲苦的笑:「贺先生。」
贺连生笑着呵斥我:「怎么不叫人?」
胃里又升起股恶心,明明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我却想吐得很。
强忍住胃里翻腾的刺激,我语气淡漠地开口:「秦先生好。」
扒开贺连生的手,我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传来贺连生似是宠溺的声音:「我让阿姨给你端上去。」
我趴在马桶上干呕,胃里一个劲反酸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贺连生是故意将我接到樊鹿山来的,也是故意让我下楼遇见秦逸。
为的就是让我难堪,让我恶心。
秦逸。
我的竹马,我曾经的爱人。
七岁父亲意外离世,我被母亲送到了世交的秦家。
外人眼里的秦家有情有义,就连秦逸对我这个外来的妹妹也十分宠爱,尽心呵护。
实际上,我和他早已互生了情愫。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偏巧贺连生就是一个。
往日我还在秦家的时候贺连生曾对我多次示好,但我心里眼里只装得下秦逸。
对贺连生的态度是冷淡的有些恶劣,扫了他在圈子里的颜面。
后来秦家落了难,求到了贺家。
贺连生只提了一个要求:将我送给他。
秦妈妈和秦爸爸在那个他们为我精心布置的温馨房间里跪下来哀求我。
我揪着一颗心,只想等秦逸给我一个答复。
可那天我没有等到他,只等到了他一条短信。
他说:玉怜,对不起,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回去的。
那天我什么行李都没有拿,孑然一身地被送去了贺连生的别墅。
在贺连生身边的这两年,秦逸从没有来接我回去。
贺连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楼,靠在卫生间的门边,高高在上的看着我:「是我让你恶心,还是你那个秦逸哥哥让你更恶心?」
他故意将哥哥两个字拉长来讥讽我。
见我不搭理他,他冷冰冰地丢下句「吃完饭换好衣服下来」就走了。
我瘫坐在地上透过卫生间的窗子看外面蔚蓝的天空,眼睛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泪。
这两年我已经被贺连生驯化成了他满意的模样。
不会没日没夜地期待离开,也不会因为他给我的屈辱流泪。
喝了半杯牛奶,我去衣帽间找衣服。
贺连生的衣帽间里有一小面放着女士的衣服。
都是他让助理送过来的,不同场合的衣服都有。
我随意挑了套能够遮得多一点的、保暖一点的衣服。
贺连生只瞧了一眼就扯掉眼镜凶狠道:「去换一套。」
与他不同,我平静得很:「这件是最保守的。」
贺连生怔了一下,不相信似得上楼去衣帽间翻看了一遍,然后铁青着脸给他的助理打电话:「送点正常的衣服过来。」
我站在门边,闻言多瞧了他一眼。
有生之年我还能从贺连生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真是稀罕。
突然之间我有点好奇贺连生以前是怎么吩咐他助理给我找来那些衣服的。
难道是——送点穿着就不像好人的衣服过来?
说来有点可笑,贺连生居然把下午的局推了带我去商场买衣服。
他耐心地在沙发上等我去挑衣服。
好像我对他很重要。
见我没什么兴趣,贺连生亲自挑了四五套让我去试。
我听话地接过衣服要去试衣间。
贺连生却将我拉住了眯眼打量好一会儿,清浅笑道:「不高兴?」
他这话问得突然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我呆呆地应了一声「啊?」
下一秒,他怜惜地抚上我的脸颊,将我额前掉落出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不想试就算了,想回家还是出去玩?」
偏头躲开他的手,我不想在公共场合配合他对我做这些亲昵的动作。
贺连生脸色僵硬了片刻,我埋首没什么语气道:「我都可以。」
贺连生带我去了一个高尔夫球场。
几个生意场上的人将他拉去比试球技,临走前他体贴地叮嘱我:「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那边有一个餐厅,要是想吃东西,自己过去就好。」
我的确不想看见他,也不想时刻待在他的身边被人不怀好意的打量。
贺连生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去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