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优秀的地下党。
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扮演留洋归来却因家道中落而堕入风尘的富家千金,潜伏在上海滩第一实际掌权人沈周闻司令官的身边。
上级可能也知道这个任务危险系数之高,完成难度之大,足以让他在派发任务的时候说上一句“任务没有截止日期。”
也就是说,可能到死之前,我都只会做这一个任务。
我望着苍天,呜呼哀哉,然后麻溜地收拾行李。
“机灵点,知道吗?”吴妈妈说完后揪着我急不可耐地凑上去,“各位爷,今天还是老样子?”
我抬头看了一圈,锁定了那个身上好像贴了任务两个大字的男人,随即装作娇羞地低下头。
“青青,伺候好沈二爷。”吴妈妈把我推过去,那我自然自然而然靠在他身上,心里暗暗思索怎么做才能拢住这个看上去毫无反应的男人。
“二爷,喝茶。”我殷切地把茶盏推过去,沈周闻扫了一眼,一点喝的意思都没有。
我表面依旧笑靥如花,心里却痛骂,狗男人,怎么这么难缠。
好在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贴着沈周闻这么近,以至于屋内有人掏出枪射过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
作为一个优秀的地下党,我怎么能放过这么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机会挟恩图报呢。
所以这件枪击事件的结果就是,我负伤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当然和回报比起来,这点小伤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我的好青青,以后跟了二爷,可别忘了妈妈呀。”刚刚送走来探望的沈管家,吴妈妈就在我床边畅想起以后背靠司令府的生活了。
我瞅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心里隐约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我的伤快好的时候,沈周闻来了,面上端着三分笑,柔柔问我,“青青,伤怎么样了?”
听他这样说话,我心里真是一阵恶寒,不就是知道我快好了,您沈二爷才亲自来了吗,现在还假惺惺什么。
“谢二爷挂怀,我早就没事了。”我低着头,心里已经骂了他千八百遍。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好像要搂我入怀一样,“青青当日舍身为我,我自然要多多记挂。”
坦白来讲,这位沈司令生的并非多么俊俏,可在言行之间属实可以看见那张寡淡的脸上渗透出来的一丝丝艳丽,尤其是软着嗓跟人说话时,简直能将人勾了去,娇里娇气,活生生的妖媚阎魔王。
“我今日来,也是要问问青青,当日为何要救我?”
听了这话,我暗骂一声老狐狸,果然没那么容易向他讨一份恩情。
“既然司令问了,”我叹了口气,像鼓起了壮士断腕的决心,“我也只能如实相告。”
“其实……”沈周闻的目光沉沉地盯着我,压得我心里也产生了点胆怯。
“我爱慕二爷已久,”我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自然是不忍心二爷受到任何伤害。”
我情真意切,自觉快达到这辈子的演技巅峰了,却不想那古怪的男人听到这话后像是立马没了兴趣一样,连那点浅薄的笑都收了回去。
“知道了。”他若有所思地盯了我一阵儿,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人了。
“什么狗屁任务,这男人也忒古怪了些,是我不够美还是没风情?”我扶着腰骂人,又自我怀疑地去照镜子。
自从那天以后,沈周闻很久没来红尘场,吴妈妈见我没个指望,又安排我陪其他客人。
“王老板,我给您倒酒。”我忍着这个富商油腻的口气,还得防备着被人揩油。
“青青,今晚就我们两个……你可要……好好陪……”
“王老板,”我扶着醉醺醺的人往外走,死沉死沉的,“您喝醉了。”
“嘿嘿”见我没那个意思,他可做不来体面人,“青青啊,进了这儿,那可由不得你。”
不用他发话,一群身高马大的男人就来拽我,挣扎间我被甩了一耳光,扑倒在过道上。
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恰巧停在我眼前,那时候我就想,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博取他的关心呢。
“是青青啊。”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没错,就是沈周闻,他几个月没来,我总不能干等着吧,这不,得了消息就专门演了这么一出戏给他看。
时隔三个月,他又坐进了我的房间,我默不作声地敷脸,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沈二爷来这儿有什么事儿,总不能是来专程看我的?”我的态度算不上热络,就是故意要他觉出差别。
“这就生气了不是?”沈周闻却笑了,拿出哄姑娘的样子。
“好啦,以后多来看你就是。”他眸光一转,落到我的脸上,“这段时间忙岔了,忘了同吴妈妈说。”
我被他说得气儿顺了不少,果然啊,男人也抵抗不了英雄救美,即便他是救人的那个。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坐上车的样子,心知这一步棋下对了,钓像沈周闻这样的男人,果然得放长线钓大鱼。
他晾了我几个月,焉知自己不是被晾的那个呢?
自从那回见面以后,他来得倒是频繁了,但坐在房间里也就是聊聊天喝喝茶,连个手都不拉。
让我这个每天都要猜测他心思的人感到心累。
“二爷。”我憋不住了,看着他那悠然自得的样子我就来气,今天下定决心要和他谈谈。
那现眼的男人朝我招招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对儿珍珠耳环,轻轻柔柔给我戴上了,冰凉的指腹擦过我的耳垂,撞进他眼底的那一刻,准备的满腔腹稿就这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后来的事就是顺其自然发生了,他吐息在我颈侧,我想我应当是僵硬的,可我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我盯着红烛映出来的,摇晃在墙上交叠的身影,一点一点放松自己,任凭他搂着我一起溺毙在这潮水里。
我就这样跟了他,整个红尘场里都知道我是他的女人,任谁见了我都得给三分薄面,可惜的是,我始终没有个正经名分。
我的确靠着沈周闻有了一些自己的权力,可这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要拿到有关政治的机要,我知道必须要他完完全全信任我,可以把他的身家性命交付到我手上。
可是这要怎么做呢,我掰扯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愁,越了解沈周闻我就越能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心思有多深,可能我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被他揪到尾巴。
“怎么了?”方澜端着一盆水走进来,她是我的同志,我稍微有点话语权之后就把她调了进来,这样做事更方便一些。
“在想沈周闻的事。”我摇摇头。
最近和沈周闻在一起,我总是觉得疲惫,好像我们已经在走进倦怠期了。
但明明他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也许这正是让我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他始终在温水煮青蛙,没有热恋也没有冷战。
而我,好像是刚刚才认清这一点。
“青识。”方澜突然严肃地叫我的名字,“你心软了吗?”
我被她搞得一愣,“你在说什么?”
“你以前从来不会犹豫不决。”她很客观地指出我的变化,我的心坠了一下,我知道,是我出了问题。
我和沈周闻相处了近两年,从一开始只把他当任务完成到后面慢慢付出了一点真心,实话来讲,他的确是个不错的情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这条路上纵然出现了一点小差错,可是这并不会影响我修正它,如你所见,我是个心机深沉且狠心的女人。
除此之外,组织上之所以放心地派我来完成任务,是因为我手里还握着一个会让沈周闻心甘情愿爱我的底牌。
现在看来,该到了出牌的时候了。
晚上的时候,他来找我,第一次见到他用那么阴翳的目光正面看我,倒是不觉得害怕,只顾着琢磨趣儿了。
“你是陈青识?”这样的问法要是换了个寻常的姑娘来,那还不得哭死。
已经处了多少个日子,款儿爷却连姑娘叫什么都不清楚。
房间里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双手交握,摆出一副要和我长谈的架势。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故意去逗他,“怎么不叫人家青青啦,二爷。”
他盯着我不发一言,像是在透过我去回忆另一个人。
第二天,沈管家就开着车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