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造反成功了。
我成了嫡长公主。
但我的青梅竹马成了亡命天涯的阶下囚。
我爹造反成功了。
我成了最为尊贵的嫡公主。
我家的暗卫从宫中带回来这个消息时候,我还在担忧自己成为菜市口的一具无头女尸。
几天前,太子对他爹以死相逼要娶我,皇帝对我爹以死相逼要我入东宫。
没想到我爹被逼急了。
于是他把皇帝砍了。
我的侍女云苓比我还激动。
她一把揪住了暗卫的领口,“那那个狗太子是不是也被老爷杀了!”
可能她的目光由于激动而过于凶狠,暗卫一时有些瑟缩,“确……确实杀了。”
我上前翻开他的领口看了看里面纹绣上的“叁”,从脑袋上拔下来一个玉簪子塞进了他怀里。
“干得不错阿叁,这个给你留着娶媳妇。”
我沉浸在自由的喜悦中忘乎所以,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就要转身离开的阿叁。
“等等,六……我爹把所有皇子都杀了?”
云苓瞥了我一眼,接话道“就是六皇子,死了吗?”
阿叁低下头,“逼宫的时候小的好像还真没看见他。许是,许是逃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多少又有点憋得慌。
我提起裙摆一脚踹在门框上,恶狠狠道,“他最好找祖宗保佑千万别被抓到,不然本小姐非要扒了他的皮、让他生不如死。”
云苓眉开眼笑,“可不能再这么叫了,您现在可是开国长公主。”
想了想我又拔了一根珊瑚簪子塞进阿叁的怀里。
“日后若是见到了他,也要当没看见。”
事实证明我是个乌鸦嘴。
我的册封大典还没开始,云苓就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告诉我公仪修被我家暗卫抓住了。
彼时我正穿着我的大红宫装坐在我爹的下首,宫装上金线纹绣的一条龙好不招摇。
我大概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身上可以纹绣龙图案的公主罢。
没办法,我爹让的。
西庭白皙俊俏的小殿下正在给我爹一箱又一箱的送礼。
我被这消息惊得手一抖,茶杯就叮叮当当越过众人滚到了那小殿下的脚下。
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弯腰捡起茶杯恭敬地递还给了太监。
看得一众大臣直抚额。
我爹当相爷的时候我就是京城未出阁的小姐里最难登大雅之堂的一朵奇葩。
前朝的夫子每每提到我都愁得直摇头。
偏偏我爹权势滔天又护短,所以那些夫人也只能是偷偷训诫自己家的公子小姐离我远点。
我小声问云苓,“人现在何处?活的死的?”
云苓低低道,“皇上让人带去天牢了。”
“那便是快死了。”
“都跑了怎么还让人抓住了呢?”
公仪修这人虽平日里做事固执死板了些,可应该怎么也算不得愚笨。
既是跑了这么多天,怎得不跑得快点远点。
云苓一边给我重新倒茶一边小声解释,“听说是昨晚去太傅家了。人抓到的时候正带着萧玉往外跑呢。”
我看着手中被我团了又团满是褶皱的新帕子,生气地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齿道,“活该。”
昨天晚上,我爹下令把萧府抄家了。
那个萧太傅一党从前就自诩清流,与我爹这种把持朝政的奸相一贯势同水火。
可全天下谁不知道那狗皇帝昏庸无能,我爹文武双全雄才大略,如今做了皇帝那是应天意、顺民心。
若是没有我爹,十几年前这天下就被北境给打下来了。
我爹本是对清流之首的萧太傅好言相劝、厚礼待之,没想到他却油盐不进非要跟着前朝的王爷闹复辟。
这下好了,前朝王爷被我爹砍死了,自己也没了命。
作为我爹唯一的女儿,我平心而论,我爹真没什么坏心思。
他不过是脾气大了点,手段狠了点,比起旁的人,对钱和权的追求多了点罢了,若不是前朝皇帝想借着让我嫁给太子的由头而拿捏我家,他也不至于气得造反。
我突然想起什么,“那萧玉死了吗?”
云苓点点头,“萧玉见六皇子……公仪修被抓,就冲进火海里自殉了。”
萧玉死了,本来我应该高兴,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与她本没什么天大的仇恨。
左不过是我从小便喜欢公仪修,但是公仪修却满心满眼都是萧玉。
而我就不知害羞为何物,对公仪修穷追猛打。
直到有一次,我抱着他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公仪修又羞又恼当着皇后娘娘和几位诰命夫人的面对天发誓,说此生此世便是入了空门,也绝不娶我这般的女子为妃。
我当然是完全无视了这个毒誓,仍旧整日缠着公仪修。
直到萧玉进京之后。
萧玉说是身体不好,所以被从小养在江南。
他爹萧太傅怕她及笄之后再回来恐会耽误议亲,所以便把她带回了京城,与我们一同在太学里念书。
见到萧玉那天公仪修就不对劲。
平日里夫子不问到他他便绝不多说一言,但是那日公仪修像只开屏的孔雀般高谈阔论、吟诗作赋,一天下来他说的话比夫子说的话都多。
若不是学堂里地方不够,我恐怕他甚至要舞一套新学的剑法。
云苓那时便悄悄跟我说,“糟了小姐,六皇子怕是要让人抢去了。”
我也多少有了点危机感,当晚就跟我爹哭着闹着要他去求皇上指婚。
给我爹气地吹胡子瞪眼,直骂我没出息。
“年意浓!你新鲜新鲜便罢了!你要嫁个那个人的儿子,先拿把刀把你爹捅死罢!”
我弟弟年思远也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姐,你忘了咱娘就是被那个狗皇帝害死的,你有时做事,也不能太任性了!”
年思远虽比我小七岁,但俨然一副心机深沉的小大人模样。
我愣了一下,便再也没有提过赐婚之事。
虽说公仪修他爹不待见他,甚至他自己的娘都是被他爹间接害死的,但他身上毕竟流淌着他爹的血脉。
我做不出来让我爹和我弟伤心的事。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和事比他俩更要紧的。
对他俩来说,我也是。
他俩也是这么做的。
而后我便再没有明目张胆痴缠过公仪修。
反倒是萧玉,总喜欢给我下帖子邀我同他俩一块出游。
没办法,我真的喜欢公仪修。
就算不能嫁给他,远远地看着他,也不错。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这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越走越近。
气得我每天回家都要去挑几个暗卫切磋拳法。
直到有一天我听见萧玉笑靥如花的对公仪修说,“你知道年意浓倾慕你,对吧。”
当时公仪修的表情十分精彩。犹如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秘辛被人揭发了一般。
于是我再也没有接过萧玉的帖子。
思绪翻涌间我已经走到了天牢。
阴暗的牢里锁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头发乱如井边枯草,衣不蔽体,裸露的皮肤脏如煤炭,飞虫在他周围飞来飞去。
我走进牢房,蹲在他面前,细细地打量着他。
“公仪修。”我轻声唤道。
公仪修蓦地睁开眼。
他的双眼遍布血丝,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似乎想要挣脱铁链冲上来杀了我一般。
但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用尽全力只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滚。”
挣扎间一个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我捡起来地上的小玉坠,有些错愕。
“把他抬走。”
“洗干净送我宫里来。”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掌细细地摩擦着温润的玉坠。
云苓带着几个侍女跟在我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我娘的玉坠。
她出事那年,我爹正在边塞之地和北境打仗。
我爹仇敌太多,怕我娘一个人在京都保不了我的性命,于是我爹带着我去了边塞。
我娘一个人留在京都是有些做人质的意思的。
狗皇帝又想让我爹为国卖命,又天天怕我爹反了。
没想到我娘那时已怀上了思远。
临盆的时候狗皇帝装模作样派了贤妃带着两个御医来看我娘。
然后我娘就难产死了。
皇帝第二天就把知情的御医赐死了,而贤妃抱着思远回了宫。
我爹回来后势要查明真相,此话一出贤妃娘娘也引罪自尽了,于是便再无知道真相可作证之人,此事也成了我爹心头的一根刺。
这个倒霉贤妃就是公仪修他不受宠的娘。
思远被抱回府时脖子上挂着一个葫芦玉坠和一个貔貅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