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送亲的使臣,我是和亲的公主。
他亲手把我推向深渊,却在绝望时朝我伸手:“公主,跟我走。”
我是大周皇室唯一的公主,天之娇女,尊贵无比。
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被父皇抛弃。
“我不嫁!”我跪在御书房的台阶下大喊,任凭大雨从头顶泼下。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我抬头,透过重重雨幕,看见一道孤傲瘦削的身影,撑伞朝我走来。
“我要见父皇。”我仰头,看向宦臣楚遇。
他并未答我,只垂眸看我身边的宫女小翠:“皇上有命,扶公主回去换上嫁衣。”
小翠跪得笔直,闻言不屑冷哼:“奴婢伺候公主,自然只听公主的话。”
我直觉不好,正要开口,却只见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猛地插进她的眉心。
哐啷一声,刀鞘落地,砸进污水里。
与此同时倒下的,还有小翠瘫软的身体。
“圣上有旨,命公主出塞,同匈奴王成亲。”
楚遇一脸平静,接过身后太监捧上的白巾。
一面擦拭指尖鲜红的血迹,一面漠然轻语:“有违圣命者,杀无赦。”
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们吓坏了,全都扑到地下,浑身瑟瑟发抖。
“还不扶公主回宫更衣?”
悠然清冽的嗓音像是来自森罗地狱,围在我身边的宫人们,像是突然得到号令的傀儡一般,争先恐后。
“公主,奴婢伺候你去更衣。”
“公主,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公主......”
我被无数双手推拉着,心头大骇。
死命从中挣脱而出,扑向御书房的房门。
房门近在咫尺,我却止步于门前,浑身僵住无法动弹。
屋里传出的嬉闹声,狠狠的撞进我的心里。
我的父皇,从小视我为掌上明珠的父皇,如今宁愿和嫔妃胡闹,也不愿为我主持公道了吗?
“匈奴屡犯边境,为了保护我大周的领土,和亲是最好的办法。”
楚遇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如跗骨之蛆,阴冷入骨髓:“公主认命吧,皇上若是想见你,还能让我出来打发吗?”
我还是被送上銮驾了。
以大周历代公主,出嫁的最高礼遇。
车轮滚滚,直到皇城在我眼中消失,也没看见父皇的身影出现。
不知是于心有愧,还是我已沦为一枚弃子,不值得他相送。
我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楚遇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活像傲临绝顶的头狼。
我对楚遇了解不多,只知道此人甚是传奇。
他毫无背景,却能在三年之内,从一个小小的太监,爬到朝廷中,权力的最高峰。
以宦臣的身份,傲视百官,独得父皇宠信。
他心狠手辣,宫内宫外,稍有一丁点不如意的地方,便痛下杀手。
以至于阖宫内外,畏惧他的人竟然比害怕父皇的还多。
“公主,吃点东西吧。”莲香捧了糕点送到我面前,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头不愿理她。
“公主,求您吃点东西吧,已经一天一夜了,不吃东西,您会有性命之忧的。”
莲香哭哭啼啼,吵得我心烦。
性命之忧?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性命之忧。
伸手接过莲香手中的玉盘,在她欣喜的目光中,我一把将盘子掷出窗外。
玉盘碎裂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还有惊呼。
“大人,您没事吧?”
我微微挑眉,“大人?”
如今能被人称呼为“大人”的,除了楚遇,还能有谁。
很快,车帘被人掀开。
那张玉树绝尘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长得很好看,除了一双深井般的眼睛,其他地方,都像活人。
“楚大人,对不起,是奴婢不小心......”
“是我扔的。”我打断莲香的话。
虽然心里还在怪她臣服于楚遇,拉着我去换嫁衣。
但她终究服侍我多年,我也不忍看她同小翠一般,转眼间便没了性命。
楚遇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盯着我。
我看着他额头上微红的印记,忍不住心虚。
“看我做什么?就是本公主扔你的,怎么样?”我扬起头颅。
“别人都怕你,本公主可不怕。无论如何,本公主是君,你是臣......”
“公主若是不愿进食,那便不用勉强。”楚遇不再看我,转头吩咐身后的侍从,“从此刻开始,每日只需给公主一碗水。”
我抿紧嘴唇,瞪着这个不可一世的讨厌鬼。
“谁稀罕你的臭水。”
“那便连水都省了。”楚遇放下车帘,掉头就走。
见他没喊打喊杀,我胆子肥了些。
扑上前去扯开车帘,冲着他的背影怒吼,“楚遇你个狗贼,定是你诓了父皇将我卖掉,用我的幸福来换你们的安枕。我恨你!我咒你这辈子是个阉人,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个阉人。”
“砰!”
巨响从我身边传来,我吓得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转头一看,只见一把匕首插在车厢的檐壁上,离我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
刀尾还在轻轻的晃动,莲香那丫头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真......真没用!
再回过头时,孤傲的背影已经消失。
我缓了缓神,觉得那人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都已经骂成那样了,他也只能吓唬吓唬我。
想来应该是忌惮我的身份,他不敢让和亲的公主死于非命。
很好!
知道了对方的底线,便有了张扬的本钱。
楚遇说话算话,接连三日,真的没送一滴水,一粒米进来。
我仰头,把干瘪的水囊挤了又挤,直到完全舔不出水来。
“公主,你就服个软吧。楚大人不发话,谁也不敢给奴婢吃的。别说吃食,就连干净的水,奴婢也快弄不来了。”
莲香耷拉着脸,窝在我身边苦苦哀求。
我靠在车厢壁,“本公主服天服地,就是没服过软。”
“他不敢让我死。”我笃定!
莲香抹着泪,“即便如此,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滋味,公主就不难受?”
我紧抿着唇,看着这跟我一起饿肚子的丫头。
这几日,她把能吃的东西都让给我了。
既然她如此仗义,我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走!”
楚遇那狗贼阴险狡猾,却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他只是命人不能给我送吃的,却不禁我的足。
只要我能找到随行准备膳食的宫人,难不成还怕没有东西吃?
公主和权臣,孰轻孰重,他们岂会分不清?
该死的!
偏偏就是有人分不清。
“公主请回。”守在马车旁边的侍卫木着脸不看我。
我不信邪的探出身子,打算硬跳下车。
“锵!”闪着寒光的长剑出鞘,冷冷的挡在我的跟前,离我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混账!”我大怒,就要跟他理论尊卑。
可身后的莲香一个劲儿的拉我。
“公主,你还没看出来吗?”
我暴躁回头,“看出来什么?”
“不管用了,天高皇帝远。出了宫,不,就算在宫中,您的话都不如楚大人管用。”
我瘪了瘪嘴,委屈得红了眼眶。
“公主别哭,您听奴婢的,跟楚大人服个软。楚大人不会让你死的,他还要留着您的命去和亲呢。”
“我偏不!”我咬着后槽牙,“只要本公主想要出去,有的是办法。”
我抱着肚子挨到了天黑。
孔夫子说:“天黑好办事。”
和亲的队伍扎了帐篷休整,我自然也从马车上下来,移步宽敞舒适的“行宫”。
“本公主要出恭。”我冷着脸,站在侍卫面前。
侍卫站得笔直,“帐篷里面有恭桶,公主自便就是。”
我瞪了他一眼,“本公主来葵水了,要去外边才方便。”
年轻的侍卫实在太好糊弄,闻言木脸一红,连忙低头,“末将随公主去。”
“好大的胆子!”莲香鼓着腮帮子,“你去做什么?公主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一大顶帽子扣过去,侍卫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和莲香顺利的溜出了帐篷,像是两只大耗子一般,在黑夜中弓着身子穿梭。
“莲香,那边有酒味。走,咱们赶紧去看看。”极度的饥饿之下,我的鼻子变得特别敏锐,我甚至能闻出来,那是质地不纯的高粱酒。
莲香拽着我的胳膊,“公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喝酒。”
我敲她的脑门,“你傻呀,有酒就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