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少宗疯了,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为了一个女人,收集天下邪士,日夜做法,只为求我散落在人间的魂魄。
我飘着一丝仙灵停在他的肩头,见他发丝凌乱、眼角发红。
「少宗,人死不可复活,此阵法有违天道,还请三思!」
底下黑漆漆的站了一群人,围在中心的,是放在冰棺中我的尸体。
「有违天道?」
他冷笑一身,瞳孔死死盯着冰棺材。
「——我就是天道」
「虞姑娘,这么早就出来采草药啦?」
「前月路边救了一位少年,家中草药不多了,所以特出来采些以备」
我笑着同大叔点点头,自家道中落后在这十四州里开了一间医铺,病人并不算多,日子倒也过的清闲。
想到前月山途中救回的少年,他一身白衣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药汤也只进不出,眼看生命垂危一线,我只得拿出丹药,方才慢慢好转。
初见他时警惕的很,刚喂了几幅药下肚,一身的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顺手从靴中拿出一把小刀对着我,我同他解释好久,他才慢慢对我放松了戒备。
好在他心思不坏,许是见我孤苦伶仃一人医馆中又无贵重之物,认我是十四州寻常布衣人家。倒是在家会帮我整理医书,分分草药之类的。
前几日竟还扬言要替我上山去砍柴,他虽在医书耳濡目染下略收敛了些,可到底是性格顽劣,活泼好动。
心头放心不下,匆匆回铺。
「你这个多数是气急攻心,没救了,回家准备后事吧!」
「啊?这、大夫,您再好好看看啊!」
只见乳白色的纱窗之下,一位身穿红衣的少年翘着腿,黑色的发丝如瀑垂落在蒲团之上。他左手正转着毛笔,右手搭在病人腕间,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叹息一声摇摇头,刚踏进药铺,少年猛然回头:
「阿姐,你可算回来了!」
因当初问他名字,他摇摇头一概不知,只说姓宋。我料想定是林间遭受邪祟侵蚀,丢了记忆。
救他时见一身白衣,便唤他小白。
「小白,不可对病人故弄玄虚!」
「阿姐,我想你想的紧,怎么才回来啊?」
宋白接过我的药篮,一旁问诊病人急的团团转,忍不住探头问:「虞姑娘,您快帮我看看啊!我就来买几服药,这小兄弟非拉着我看诊,一问就让我回去准备后事了!这、这可是真是假啊?」
我佯装生气去看宋白,对方一转头,拿着我的药篮哼起小曲来。
我心道无奈,转身坐在问诊台。
「是气血攻心没错,我去开几贴药,一日两次即可,不到五日便可痊愈」
「虞姑娘真是妙手回春啊!」
我微笑回应,转身抓草药之际却见宋白撑着下巴,坐在椅上看着我。
「为何如此看我?」
「阿姐,我只是好奇,我来这十四州近乎一月,街上人人都妙赞虞幼微妙手回春,就连前年的鼠疫,官府朝廷多少人都医治不好,可为何偏偏阿姐你一颗丹药,妙手回春」
宋白偏着头,指尖把玩着一把我的折扇。
「阿姐,你说你有师门,可为何从未见你提过?又为何师门间从不写信?」
宋白看着我笑,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只是他的这些话却是我此生最不愿记起的往事。那些话字字入钉,狠狠扎入我心。
一瞬之间,仙派师门,那场大火,师傅吐血暴毙身亡,师兄拖着残废的左臂,眼中快要滴出泪来,握住我的手说:「幼微,别再回来了,逃——快逃!」
「虞仙姑?虞仙姑在吗?」
几声轻叩门的声响止住我的回忆,我与宋白对望一眼,他起身走向门外。
「你们找我阿姐何事?」
「请仙姑去看看吧!凌将军的小儿子——突然暴毙身亡了!」
凌将军的小儿子凌云死在凌府的屋瓦上,死相奇特,头朝宅内,身朝宅外。
「仙姑!还请仙姑救救我儿!」
凌夫人被侍女搀扶着要给我下跪,被我止住。
「凌小公子死都死了,凌夫人所言这还如何相救?」
宋白带着从医铺拿来的毛笔,指尖勾住尾端的细线,一转一转的打着圈。他颇有兴趣的看着屋顶暴毙的凌云,语气随意。
本意并不打算带宋白来此,他身子刚有起色,凶煞之地并不有利于病人恢复。
可实在扭不过宋白,他纠缠许久,发誓就跟在我身后看看,我软下心来,终是同意。
「仙姑,我所言是我那受到惊吓的大儿,凌云宵!」
凌夫人拾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牵住我的手腕:「仙姑,你也知道这些年不顺,我儿云霄即年就要科考,前日被凌云这顽固之徒带我儿去勾栏瓦肆,一夜未归,今早凌云突然发疯,说要上屋顶凉快凉快」
凌夫人说一半哽咽,强忍悲痛道:
「谁知——凌云突然着了魔来,要掐死我儿,我儿吓的从屋顶滚下来,所幸并无大碍。可一直闭门不出,几炷香后高烧不退,满嘴胡话」
我搀扶起凌夫人,她拍着我的手让我务必救救凌云霄,今后必有重谢。
「只是凌夫人,你方才一直在说令公子如何,可凌云最终为何暴毙?又为何突然发疯?又为何夫人说是中了魔?」
我话音刚落,凌夫人手心一顿,脸色微微难看。
「虞小姐,我们敬你是医师,是我们十四州的恩人。只是如今,凌云已死,无药可救,而我儿尚还有一条鲜活的命在这」
凌夫人直起腰,头冠间的翡翠挂坠被阳光照射着微微晃眼。
「难道医者仁心,救助苦海。生人不救,跑去救死人吗?」
「凌夫人此言差矣」
宋白勾起一抹笑,趣味性的看着主仆二人:
「医者仁心,救助苦海——救的是该就救的人」
「你!」
凌夫人气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颤抖的用手指向宋白。
我向后伸出手去拽宋白的衣袖,示意别再说了,却被凌夫人瞧个正着。
「哼!我说虞小姐这次怎么跟我这个老婆子这么多嘴,想必是瞧不上我们凌家了,现如今收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徒弟,倒是忘了当初的善心!」
「唉——阿姐,要我说,这凌云真是惨啊!都是一个母亲生的,姓名只少一字,差别就那么大。这人啊——下辈子还是要好好投个胎啊!」
宋白丝毫不压制音量,众目睽睽下竟说出这等大胆的话。凌夫人被气的不轻,两人唇枪舌战,不分上下。
我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手忙脚乱。
最终以答应凌夫人问诊凌云霄,在开了几幅静心稳脉稳住情绪后,方才平息。
「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我与宋白坐在马车内,他两臂张开靠着车臂,在听的我的训斥后点点头。
见他与往日沉寂许多,以为方才训斥重了,小白不高兴了。
既而补上一句:
「阿姐知道,你是不想我被凌夫人误解,所以才出口帮我的」
「阿姐,你都知道啊?」
此话一出,宋白立马勾起笑颜,挪动着身体往我身边凑。
「我还以为阿姐不知道呢。我才不想阿姐被那老妇指责呢!」
我笑着摇头,宋白的性格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里的我。
在那个还没有一把火烧净前,有着师傅和师兄宠爱的我。
「阿姐给你买绿豆糕好不好?」
「好!」
宋白语音刚落,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壁内,猛地晃动。
「怎么驾马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宋白生气,他手疾眼快的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往怀里一带,我扑到他白皙的脖颈处,隐隐约约麝香的气息。
他皱起眉,双眸微眯,全然没有上一秒乖巧撒娇的语气。
「公...公子!有人挡车!」
宋白牵着我下马,只见马车前跪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她一身鹅黄色软裙,蹲在地上。
她一见我,便哭着朝我磕头:
「仙姑!求您救救我家公子!他是被冤枉的!求您救救他!」
「你家公子是?」
「凌家小公子——凌云!」
十四州,糕点铺外。
「你先喝口水,慢慢述来」
我给小丫头倒了杯水,宋白正拿着绿豆糕起劲。
「奴婢名唤双燕,是凌云公子的婢女。奴婢方才瞧见二位替我家公子出头甚是感激,虽然最后还是被凌夫人糊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