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开眼，我成了亡国公主。
大婚当天，夫君揭竿起义，父皇死在了乱箭之下，鲜血溅在我的霞披之上。
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转过头用阴狠毒辣的目光看着我。
⌈若不是为了今日的大业，我又怎会忍住想杀了你的冲动应承下这门亲事？⌋
他的身边站着的女人嗤笑看着我狼狈的模样：⌈江雪寒，你早该放手的……⌋
我认出女人正是日日跟在我身边的丫鬟——碧春。
我的眼前愈发模糊，巨大的打击将我的头脑冲的昏沉。
壹、
我睁开眼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舒适柔软的檀香木床已经不见了，那是父皇为我大婚专门命人打造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由木板和青石砖临时搭建而成的床铺，硬邦邦的木板将我身上硌的青一块紫一块。
守在门口的太监听见屋内传出的动静，立马吆喝起来。
⌈贱婢，赶快起来去殿前做工，若是耽搁了新帝的登基大典，你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我默声，跟着太监走出这间狭小阴闷的“囚牢”。
⌈新帝慈悲心肠，念在你和陛下有婚约在身，并没有伤你性命，只可惜……除你之外，江氏一族已无一个活口。⌋
我闻言，身体一怔。好一个慈悲心肠，宁承舟为了掩盖自己的贼子之心居然将江氏一族全部灭口。
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父皇不忍看我苦受思念之疾，便下了一纸婚书。
这行径颇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
终于到了大婚的日子，没想到我等来的不是夫妻合卺，洞房花烛，而是漫目的鲜红浸湿了我的襦裙。
今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也是我和他成婚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身上穿的粗布麻衣，凌乱的发丝垂在肩头，任谁看到这般落魄的模样也无法和新帝的妻子联想在一起。
我本想一死了之，去了九泉之下和家人团圆。
走在我前面的小太监却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冬日里的锦湍湖连御林军的长矛都刺不穿，若是人不小心掉了下去，肯定像一碗豆花酥，摔得连骨头都凑不齐了。⌋
小太监说的有模有样，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跳下湖后悲惨的下场。
⌈放心，我不会让宁承舟遂心如愿的。⌋小太监很会看脸色，发现我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便继续在前面为我带路。
看着宫墙两侧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大红帷帐，我只觉得讽刺。
贰、
身着金色龙袍的宁承舟高高在上的看着我。眉间蹙起几道细细的褶皱，那嫌弃的眼神像是见了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
⌈让朕来瞧瞧独受先皇恩宠的雪寒公主如今怎么成了万人踩的奴婢了？⌋
宁承舟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仿佛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看着跪拜在高台之下的众臣，我低声浅笑道：⌈想必你能当上这个狗皇帝，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吧。⌋
⌈放肆！⌋宁承舟没想到我会当着众臣的面顶撞他。
而他也正好缺少一个处死江雪寒的借口。
⌈还不快跪下向陛下请罪！⌋背后被人猛地一推，我双膝一软趴在地上。
回头看去，说话的竟是从小伴我左右的太监总管，⌈曹珏，就连你也……⌋
宁承舟看着卑躬屈膝站在一旁的曹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既然曹总管喜欢庇护雪寒公主，不如将她赐给你，任你将她唤作洗脚婢还是暖床奴都随你。⌋
⌈传诏下去，即日起，朕将前朝公主江雪寒赐与大太监曹珏，布告全城，新帝恩典，婚配之日惠泽百姓。⌋
宁承舟的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我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恨我。
此时此刻，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恃宠而骄，央求着父皇降下那一纸婚书。
曹珏没想到宁承舟会这么草率的处置了我，愣了一下。⌈陛下三思啊！雪寒公主可是您昭告天下明媒正娶的发妻啊！⌋
宁承舟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命人唤来碧春。
⌈朕宁娶一个奴婢，也不会迎娶江氏之女，让她玷污我宁家门楣。⌋
看着他气急败坏当众贬低我的样子，不禁令我颔首冷笑。
不过我可不会忍气吞声，我要让宁承舟比我更加难堪。
⌈多谢陛下恩典，罪女当不辱圣命，尽心侍候曹总管。⌋
宁承舟看着我躬身退出大殿，眼中寒意不减，却默默地将碧春攀在脖颈上的手臂推开，以自己要忙于政事为由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寝殿。
叁、
是夜，我忐忑的绻在床脚，虽然曹珏的房间不如我的寝宫华丽，但总比那块破木板要好得多。
⌈你回来了。⌋
我率先打破沉默，旋即转过脸不想直视他打量我的视线。
⌈公主，早点歇息吧，这几日变故太多，容奴才给您端来一碗参汤，补补元气。⌋我诧然，没想到还能听到从这深深的宫闱之中听到⌈公主⌋两个字。
⌈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被别人听了去告诉那个狗皇帝？⌋
心说，曹珏可真是奇怪，当初父皇下旨的时候，他可是拍着巴掌赞同这门亲事，现如今怎么又假惺惺的跑来安慰我。
我甚至怀疑他早已经投靠了宁承舟，不然怎么解释父皇的心腹忠臣都不见了，唯独他还伴在君侧。
⌈你演够了没有？⌋我烦躁的将被子扔在他身上。
⌈公主息怒，奴才知错了……⌋曹珏毕恭毕敬的将被子重新放在我的身边，还想伸出手安抚我，却被我下意识的躲开。
我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你哪里错了？⌋
他站在床边，像是以前服侍我的时候，耐心的说：⌈只要主子心情不顺，那便是奴才的错，请主子责罚……⌋
话毕，他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根半臂长的戒尺交到我手上。
这根戒尺我似曾相识，好像是儿时父皇让我去读书的时候，先生手里拿着的那根。
我正火气大的没地方撒，只是可怜了曹珏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直到我打得累了，将戒尺丢在地上，曹珏依旧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曹珏，我累了……⌋
⌈是，奴才这就侍候您更衣就寝。⌋
肆、
⌈曹珏，我心里难受……⌋
他就站在床边，看着我濡湿的眼窝，心疼的跪在地上，用手摩梭着我的头发。
⌈奴才一直陪着您，放心的睡吧。⌋
我伸手握住他的大手，被我打的通红的血痕清晰可见。
我不禁心中一软，说起来曹珏并没有比我年长几岁，如果不是在深宫之中相识，我们或许会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他见证了我那可悲的爱情的萌生，又亲眼见证了它的覆灭。
⌈您打算怎么办，忍气吞声还是……⌋曹珏为我盖好被子，可是我的身体还是如同坠入冰窖般寒冷。
⌈我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我一向以温软乖巧的一面示人，曹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雪寒。
⌈睡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奴才都会陪着您的。⌋
说起来，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公主，而是一个被宁承舟随意打发的阶下囚。
甚至，我已经被他赏给了曹珏……在半梦半醒中，我感觉到身旁的人抽离了自己的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强忍睡意想要探听到门外的声音，可曹珏的声音实在压得太低，我只能放弃。
心想生死有命，死在曹珏的手里总比死在宁承舟手里的好。
翌日，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曹珏。
到了晚上，他满身酒气的坐在我的床边。
⌈阿雪，我……我今日喝醉了酒，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第一次听他这般亲昵的唤我，我一时间愣了神，下一瞬他冰冷的唇已经贴在我的颈间。
他的双手宛若游龙上下游动，我本能的想要推开他，可力气像是被人抽空了。
当理智再次占据大脑的时候，我冰冷的开腔：⌈够了！⌋
曹珏的醉意瞬间清醒了大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奴才一时糊涂，公主切莫怪罪。⌋
他狼狈的跑到门外，不忘将门轻轻的合上。待房间中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怯懦的闷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伍、
就算我身处在深宫之中，外面的消息依然能够传进来。
彼时，我与宁承舟已经成了天下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