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大家族都有秘密,而我夫君的家族,男人们官运享通,荣华富贵,奇怪的就是没有女儿……
“我不想去。”
我倚在林晏清的肩头,磨了他一晚上,“京城远是远了些,但我们抓紧启程的话一个月怎么也到了。”
“那怎么行?你怀着这么重的身子呢。这一路上车马劳顿,若是有什么闪失后悔都来不及。”林晏清抚着我隆起的腹部,俊朗温润的脸庞上柔情满满。
“那我一个人待在常州。府里接生的稳婆一早就找好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坚持着,继续软磨硬泡,“等孩子生下来能出门了,我就抱着孩子去京城找你。”
“你一个人留下来生产让我如何能放心得下?”林晏清好脾气地哄着我,“你去金陵林家老宅待产,我才好安心去京城。好蘅儿,乖乖听话。老夫人派来接你的人都在前厅候着了。”
见我依旧闷闷不乐,他亲昵地刮刮我的鼻子,“我到了京城便寻一处安稳的宅子收拾利索了,等咱们的孩子过了百岁儿,我便接你们娘俩儿进京。”
“可是……”
“好了,蘅儿。”林晏清抱着我轻轻地摇着,“调令上让我两个月内到任。若不把你安排妥当,我哪有心思干别的。”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只得认命,吩咐下去让婆子和丫鬟们赶紧收拾东西。
坐在床沿上,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上,欲言又止,“你说,这次……”
“上次只是个意外。”林晏清坚定道,“你别总瞎想。这一次你们一定会母子平安!”
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夫君林晏清本是常州知州,几日前一纸调令下来让他即刻进京,任户部郎中,正五品的官职。
虽然只升了半级,但地方到京城是多少官吏梦寐以求的飞跃,更何况是户部那样的肥缺。
他这边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儿,未尽的公务,差事的交迭,同僚相送,拜别上峰……我再心有不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给他添麻烦。
林家是江南世族,族中好多分支。来接我的是金陵老宅里的老夫人,她的大儿子林珏是宗族的族长,在京城中官拜吏部尚书,正二品的品级。
论起族谱来,林晏清应称林珏一声叔父,实际上早已出了五服。
林家家大业大,为保家族的兴盛不衰,会着意扶植宗族里有才华的子弟入仕为官。
林晏清是族中的旁支,自幼由寡母养大,但他极其聪慧敏学,儿时便有神童之名,十六岁考取进士。如今不过二十六岁,已做到了户部郎中。
这一路官场顺畅,平步青云让多少人艳羡,背后肯定少不了林家的帮扶。
五年前我第一次怀孕待产时,林晏清正忙着河工改道之事,林家老夫人也就是林珏的母亲担心林晏清顾不上我,便接我去金陵老宅亲自照顾我生产。
这次不巧,我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又赶上了林晏清赴京上任。老夫人又再伸援手,我们夫妇二人心中很是感激。
只是上次生产时出了状况,孩子落地时竟然没有哭声。稳婆说生产的时间太长,脐带又缠绕了孩子的脖颈。
我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孩子便被稳婆抱走了。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脸蛋儿鼓鼓的,紧闭着的眼线长长的,还有一张红菱一样的小嘴。
我苦命的女儿,身子还是温温软软的,却出了娘胎就没有了气息。
我伤心过度,月子没做好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无孕。
林晏清心疼我,没有纳妾让我伤心。只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会哭醒,辗转到天亮再难入睡。
直到如今我又有了身孕,这才让我们夫妇二人稍微释怀曾经的丧女之痛。
一辆马车拉着我进了林家老宅。整座宅子占了两条街,宅子里亭台楼阁,粉墙黛瓦,花树掩映,处处是景。
五年前在这里住了小半年,我都没搞清楚这里到底有大,有多少座院子,多少间屋子。
随我一起来的还有稳婆蔡婆婆和我的贴身丫鬟夏初。我和林晏清都是喜欢清静的人,身边服侍的人不多。
迎我进府的小丫鬟笑语晏晏,“老祖宗一早就在正辉堂等着少夫人呢。问了我们好几次了怎么还不到?”
其实我算得哪门子少夫人,只是老宅里人丁不兴旺,子孙辈儿的留在老宅的很少,才让我得了这个称呼。
到了正辉堂拜见了老夫人,她欣喜地拍着我的手,“这一路累着了吧,我已经让丫鬟们把你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快好好歇着,现如今你的身子最要紧!”
老夫人慈眉善目,头发虽然雪白,但面色红润,身体还跟五年前一样硬朗。
“多谢老祖宗。”我神色恭谨,“这次又来讨饶您,晏清和我都心里过意不去呢。”
“这傻孩子!”老夫人嗔怪道:“你能来陪陪我这老古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讨饶不讨饶的。再说了,你这肚子里怀的是林家的子嗣,还不让我这个太祖母看看玄孙了?”
说着,老夫人叫出一排的仆妇丫鬟,向我道:“这一次可是备了万全之策的,这里四个稳婆八个丫鬟,都是经验老道又稳妥的老人儿,放在你屋里,祖母才能安心。”
看着堂上乌鸦鸦的十几个人,我着实吓了一跳,我住在人家家里,怎么好再使唤人家的仆妇丫鬟,赶忙道:“怎么敢如此的兴师动众。我随身也带来了稳婆,是常州城里出了名的,丫鬟夏初也是跟了我三年用惯了的。应该够用了。”
“一般人家的小姐身边都有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的,更别说你这户部郎的夫人了,就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太不像样。回头晏清也要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了。”老夫人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不容我推却。
我赔笑道:“我清静惯了,人多了眼晕。若是缺了人手,再跟您讨要。”
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也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跟前太多伺候的,但是你也知道,五年前……祖母心里一直过不去那道坎儿,觉得对不住你。”
想到早夭的女儿我心中一阵酸楚,但又不能在老夫人面前显露出来,“老祖宗这么说可是折煞孙媳了,是孙媳命浅福薄没能留住那个孩子。”
见我一再推脱,老夫人也只能作罢。
又住进了落锦阁,蔡婆婆和夏初都是第一次来老宅,啧啧惊叹于屋内的精致奢华,处处透露出世族大家的大气和底蕴。
我想到上次的伤心欲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这张挂着芙蓉帐的紫檀滴水雕花大床上,我挣扎了一天一夜,却最终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女儿。
稍作休整后,我让夏初收拾了东西,把我平日里惯用的摆出来。看着天光还亮,又从带来的礼品里挑了一套珊瑚头面,让夏初拿着陪我去看林家的孙媳妇江氏。
江氏闺名云霏,与我年纪相仿,上次住在老宅时我们两个颇为投缘。她是林家老宅里正牌的少夫人,夫君是林家的长子长孙林询。
林家老宅这一支人丁不算兴旺。大老爷林珏有二子,林询,林诚。二人都是极有出息的,年纪轻轻就都已在京城中身居要职。
再到下一辈,只有江氏生了一个儿子林泽。我还记得五年前泽儿不过一岁,白胖可爱,很讨人喜欢。
到了江氏住的倚云居,就见大门紧闭,从门缝里看去,院子里草茂花深,不觉生机勃勃,反倒有种萧瑟幽冷之意。
扣了好久的门,才有一个婆子来开门。进了大门,那种寂寥萧条之意更甚,阳光仿佛照不进来,整座院落阴冷冷的,让我不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已是春日了,江氏住的屋子还挂着厚重的门帘,挑了门帘进屋,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兜头盖脸地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