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崔意如
大皖十九年夏,我奉命刺杀太子商玦,却没想到他是个糕手。
东宫寝殿内,商玦目光专注,拿着我的戮空短刀,把蒸好的芋泥团切成一个爱心状,又在上面剜刻出一朵雕花。接着择了一颗饱满的樱桃缀在花蕊中央,最后铺洒一层桂花碎和瓜子仁。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把做好的糕点摆在白瓷盘里,既而转脸看我:“总归我要死了,还能完成最后一件作品也不亏。它的名字叫心上花,你要不要尝尝。”
“…”我吞了吞口水,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但我还是忍着没吃,担心他下毒。
商玦似乎明白我的想法,他用筷子夹起适才切除掉的边角料,细嚼慢咽,吃相斯文。
他薄薄的唇颜色偏淡,嘴角浅浅勾起,恳切说:“我觉得味道还可以,你要不要尝尝?”
我踌躇了一阵,终是拿起一只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
芋泥加了牛乳,口感越发绵密柔软。内里包裹着梅子干和枣泥,比例适宜,酸酸甜甜,最是恰到好处的滋味。
不止是好吃,味道还有点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吃过。
但我想不起来,于是我一口接一口的,试图借此找到对应的记忆。
在我不知不觉把整盘吃光,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之后,商玦贴心的推过一碗浮冰的酸梅汤。
“解解腻。”
我看他一眼,不得不说,商玦长得也十分秀色可餐。
男人眉峰如远山远迢,一双眼睛仿佛含着潺潺春水,眸光温润。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雍容雅致,一袭天青色锦袍风流无拘。
肤如玉,颜如画,很下饭。
我端起酸梅汁一饮而尽,怪了,怎么这个味道感觉也很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吃过呢?
我思索一阵未果,转身准备从窗户离开。
商玦在背后喊住我:“怎么,你不杀我了么?”
我步子一顿,怎么给忘记了正事。
不过也不急,主上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任务。
我决定先缓一缓再杀他,今天就当做是摸一摸底细。
见我站在原地没反应,商玦继续道:“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个哑巴吗?”
我蹙眉,没说话。
他于是自顾自地又絮絮说着:“还真是个小哑巴?”
“你为什么想要杀我呢?是不是缺钱,还是受人胁迫。对了,你喜欢我做的点心么?如果你愿意吃的话,可以常来,我每天都会做…”
商玦在我身后滔滔不绝,我额头青筋跳的活跃。
怎么太子不仅是个糕手,还是个话痨么。
我心想:难道他很寂寞么,没人说话?逢人就这样热络,还是说他天性如此。
“没有人说话,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对了,你识字么,也许你可以写出来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你无处可去,在我、”
还有完没完,我忍无可忍,转身打断他:“我…我…不是…是…哑…巴。”
随着我磕磕绊绊说完,商玦的话戛然而止,他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
“唔,原来是个小结巴。”
我气结,要不还是现在就杀了他吧。
商玦笑道:“我有法子教你伪装成正常人一样说话。”
我不想再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我也不是结巴,只是太久没说话。
未免我改变主意杀他,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为妙。
他说:“你试一下,比如我想吃点心,你就说点心这两个字。”
我提步准备跃窗,商玦赶紧起身挡在我面前,讨饶道:“别生气,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就试一下嘛,要是不行,我自杀谢罪。”
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动了动唇,“点心。”
我愣住,还真的不结巴了。
他又道:“对了,再来。比如我的名字,商玦。”
我跟着他念:“商玦。”
他笑意渐深,“我还有法子能帮你不必伪装,直接从结巴变成正常人。”
我抬眼直盯盯看他。
他轻咳一声,问我:“我可以教你,但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对上他满怀期待的目光,我没说话。
商玦挑眉,“你放心,我不会追杀你的。难得碰到一个志同道合,愿意吃我做的东西的人。”
我不禁疑惑,挺好吃的啊,难道没人愿意吃他做的点心么?
“也罢,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他摆摆手,而后从袖里摸出一只骨哨递给我。
“下次你来的时候,如果我不在,或者找不到我的话。吹响它,我去找你。”
我回绝:“不要。”毕竟是来杀他的,事态发展到这样,不受控的变得奇怪起来。
“不错不错,学的很好。”听我流畅的运用二字技巧,商玦愈发开怀,欣慰地笑着。那般真情实意的高兴,像极一个为学生骄傲的先生。
他道:“还是收下吧,我遇到你很开心呢,想要给你这个,好方便时时与你相见。”
开心?遇到一个来杀自己的人会开心?商玦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震惊之余,我不由怀疑,他是真的商玦没错吧,不会是找人假扮的吧。
三年前,大皖国主昏聩无能,醉卧美人膝,不理朝政。致使外敌虎视眈眈,几次频频来犯。内部朝廷里,权臣们则竭尽全力地想榨取这个王朝所剩余的价值。
彼时幸得太子商玦,雷霆手段肃清朝纲,领兵平夷。力保山河,护国泰民安。
如今,大皖依旧千疮百孔,国主依然纸醉金迷。不过因为有商玦在,才使得一切看上去安然无恙。
他是大皖的保护神,足智多谋,惊才绝艳。
然而我今日所见,他和世人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似乎很不一样。
在我出神的间隙,商玦已将骨哨塞入我的手里。
感受着肌肤上传来的冰凉,我说:“十五。”
十五,我遇见主上那天是十五,他看着夜空一轮圆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我的过去是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是他救了我,而后我有了崭新且陌生的一切。
商玦弯眼浅笑,道:“好,十五,我等你来。”
我暂时留了商玦一条命,他承诺每天给我做点心吃。
我还是怀疑他下了毒,因为吃过他做过的饭以后,再吃什么都不香了。
遇见商玦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少年,一直追在我身后,一遍一遍喊我:“小姑姑,小姑姑…”
而梦里的我,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冷漠异常的径直向前走着。面对他的呼唤,一次也没有回头。
“小姑姑!”在少年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我惊醒过来。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犹疑是否还有个侄子流落在世。
门外倏而响起一阵“笃笃”的敲打声,有人低低传话:“十五,主上找你。”
我依言起身,匆匆行至一处布局风雅的庭院。屋里灯光荧荧,传出合着鼓点的管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