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意,父母把我寄养在乡下奶奶家,等到八岁时终于接我回来。
爸爸让我听话懂事一点,妈妈让我不要总是使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姐姐说我没有资格碰她的公主裙,哥哥说我就不应该回来。
终于在十九岁生日那天,我如他们所愿离开了这个家。
他们却后悔了,跑来求我回家,我只是摇了摇被我牵着的手。
“抱歉啦,我已经有新的家人了。”
我回到江家宅子时,天色已经暗了。
除了门口的保安,没有人发现我回来了,我的家人们正在餐厅其乐融融的一起吃饭。
我打开房间门,这一个月都在大学住宿,我的房间没有来打扫,上面落着一层浅浅的灰。
我并不意外,从包里拿出我的纸巾,把椅子和桌子擦了一下,才坐上去。
包里的诊断书也被我拿出来,上面写着肿瘤几个字。
我突然感到十分的疲惫,这种疲惫以前是藏在冰山之下,现在却一起涌出了水面,让我有些窒息。
餐厅里的饭香传了过来,我只感到反胃。
我叫江心,是A市新贵江家的第三个孩子。但我在江家的处境尴尬,比起大姐大哥从小跟着父母,我是在乡下奶奶身边长大的。
奶奶对我不好,只会让我有衣服穿,有饭吃,其他一律不管。有钱了就去打麻将,输钱了就辱骂我。
每到这时候,邻居的阿姨就会阻止我奶奶,把我领回她家,像电视剧里演的妈妈那样哄我。
后来八岁时我被江家接走,在车上我翻来覆去,想着妈妈是不是和邻居阿姨一样温柔。
我当时是个小孩,意识不到江家如果真的看重一个孩子,怎么只会让一个司机过来。
我忘记不了我来到江家的第一天,面对华丽精致的大厅,只能尴尬的扯了扯不合身裙子的模样。
也忘记不了母亲疏离的动作,和略带嫌弃的眼神。
在此后十多年,我一直费尽心思的讨好我的家人们。因为我羡慕他们,我希望他们也那样爱我。
当时我拿到这份诊断书时没有回过神,压根没有听见医生对我说什么,脑子嗡嗡响。
医生看我年纪还小,让我打电话给家人,大家一起商量。
我才如梦初醒,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母亲,许久没有人接听。我张了张嘴,又拨打了父亲的电话。
这下电话是直接被挂断的。
我像个机器人般,想要拨打下一个人电话,母亲的电话又打了回来,我惊喜地按下接听,里面传来的是母亲的责怪声:
“别总是打电话了,有事情发信息,我和你爸正忙着呢。”
我没有反应过来,她又说:“也别打电话给你哥哥姐姐,他们有正事要做。”
说完,手机又只剩下滴滴声。
我打开微信朋友圈,我的哥哥发了一条信息,是他们四人聚在一起的照片,附着一句文字:“一家四口参加公司开幕仪式,耶!”
好像在那一刻,我才发觉,我的苦苦坚持根本没有意义。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便不应该是家人。
我在医生同情的目光下不自觉露出苦笑,告诉他自己会明天再来。
我打算回到江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搬离出去。
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吸了吸鼻子,开始收拾我的衣服和东西,大多数都是我自己置办的,没多久我就收拾好了行李箱。
唯一不巧的是在出门后碰到了我的哥哥,江亦。
他看着我的行李箱,像往常一样挑了下眉:“怎么回来了,现在要回去学校?”
我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绕过,想要离开。
他有些不明白我冷淡的态度,因为按照以前我早就过去哥哥长哥哥短了,搜寻了一下今天的记忆,便自以为找到了真相。
“你在闹什么脾气?”他厌烦地对我说,“我们今天下午很忙,所以才没接电话。”
“我没有在闹脾气。”
我不自觉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不想和他争辩太多,想直接离开。
父亲听到动静过来,见我和江亦对峙的画面,不满道:“你们在干什么?”
“没有什么。”江亦吊儿郎当的走到父亲面前,父亲说了一句没大没下,比起责骂,宠溺居多。
“有人闹小孩子脾气,想离家出走而已。”
父亲此时才随着江亦的话,真正看向我和我的行李箱,皱起眉来。
“出去了就别回来了。”父亲背后出现另外一人,穿着一身干练西装,语气同江亦一样不耐烦。
是我的大姐江鸸。
她一直不太喜欢我,在她眼里看来,我小家气,一点都不像江家人。
我打开手机,微信打车已经到了。我对站在一起的三人点了点头,在他们惊讶的视线下,拉着行李箱出去了。
离开江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我没有回到宿舍,现在已经太晚了,大门早就关了。我直接找了个学校附近的酒店,将就了一晚上。
期间舍友给我打过一通电话,问我检查结果怎么样,要不要回宿舍睡。
我忽略了前面的问题,笑嘻嘻回应:“不啦,回去的话太晚了。”
舍友不太放心地又叮嘱几句,才挂断电话。
期间母亲给我发来了条短信,说是要等我放假回家讨论一下我的脾气问题。
我躺在床上,把她的电话号码拉黑。
酒店的被子凉凉的,蹭上去很舒服,我又拉黑了江家另外几个人,把头埋进被子里。
后奔波了一天的我很快进入梦乡。
八岁来到江家的我,看见了一个穿着公主服的漂亮姐姐,想上前去跟她讲话,她却直接走开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我便不敢光明正大地往她那边凑了,只能悄咪咪地跟着。
“妈妈!”我从门缝看见江鸸扑在母亲的怀里,母亲神情和我来到江家那天截然相反,“妹妹总是想碰我的衣服,我不想让她碰。”
“她没资格碰我的裙子。”
母亲没有反驳,只是拍了拍江鸸的头。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此刻也堵起嘴巴:“她就不应该回来。妈妈为什么要把她接回来?”
“没有办法的事。奶奶她生病了。”她无奈一笑,抬起头来,正好与藏在门后的我对视,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我从梦中惊醒,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我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后打开手机。
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刷牙洗脸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梦中的细节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些事情,而是把它们埋在心里。
江鸸江亦他们成绩都不错,出国上了名牌大学。我不想让父母失望,拼命学习,考上了本地的一所985大学。
其实我更喜欢文科,不过哥哥姐姐选的都是理科,我也跟他们一样。
母亲知道我挑灯夜读。她没有鼓励我,只有淡淡的一句:“不要总是想着和你哥哥姐姐攀比。”
江亦知道后也嘲笑我笨,这么努力才考上这么个大学。
我敲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别想了。
等来到学校办公室,辅导员看我苍白的脸色担心道:“没休息好吗?”
“有一点。”得病之后的我不似从前一样硬挺着说没事,将昨天准备好的资料拿出,递给辅导员,“我准备休学一段时间。”
辅导员看完病历后露出了和医生一样的同情,带我去盖章签字,中间想起一件事:“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
我不想多谈这些,幸好他的注意力也没在这方面,临走前不忘安慰我,说班级等我回来。
其实这一年除了上课时间,几乎都没有和班级同学碰过面,他们能不能记住我的名字还不好说。
在我搬走宿舍物品时,舍友们也过来帮我搭把手,其中一位向来热情的女生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我:“是因为身体问题吗?”
“我之前路过办公室….听到你和辅导员的谈话了。”旁边的舍友也不好意思地凑上前来,三双眼睛一起盯着我。
这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我点头承认。
有人眼眶登时红了。
“反正没事啦,不会那么早死的。”我好笑的看着她们,明明我们才相处一年多,她们对我的关心比我之前收到的所有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