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其罪而不憎其人。”
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我在研三时遇到的一起案子。
这是一场关于人性的善与恶、黑与白。
我至今仍想不明白真凶在这起案件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本可以去阻止这场悲剧,可最后,他才是这场悲剧。
事先说明,关于这起案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不做过多评价。
就像我说的,“憎其罪而不憎其人”,不过各位也不用太纠结,毕竟这起案子也过去好些年了,凶手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大学本科和研究生都主修的是犯罪心理学。
那年市里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件,我被市公安邀请作为这件案子的顾问时,凶手已经杀了两个人。
之后,凶手还向警察发了挑衅视频。
视频中凶手戴着面具,一半黑一半白,黑的那面是个笑脸,白的那面是个哭脸,声音也经过了特殊处理,唯一能辨别出来的就是,凶手是个男的。
现在仔细想来,那人选用这样的面具,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他的内心。
视频里的凶手说:“三天后,我会去杀第三个人,张警官,你们警察做不到公正,那么,我来替你们做。”
凶手口中的张警官名叫张展,快四十了,当刑警有十几年了,破过许多奇案,也是这次连环杀人案件的刑侦队长。
我开始着手调查被害人之间的联系。
两起事件被害人全都是社会上有争议的人,他们行为恶劣,并且全都被骂上了热搜。
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是个医生,他向病患家属索要巨额医药费,不好好医治病患反而让他们死在手术台上,死后还将他们的器官卖了换钱。
第二起案件的被害人是个律师,是某些资本家的护盾,利用法律的漏洞帮着资本家压榨农民工,从中谋财。
人们在网上现身求个说法,却被无情的压下,反而为他们自己带来祸端。
凶手杀了他们,在社交平台上用他们的账号以他们本人的口吻交代了他们所犯下的恶。
并且还配有照片。
两名受害人均是呈跪着的姿态,低着头,双手被捆住背在身后,心脏处插着一把匕首。
这样子仿佛是在忏悔。
现在凶手扬言要去杀第三个人,而现在网上讨论最热烈的,就是王德全打人事件了。
王德全在店里喝醉了酒对隔壁桌女孩动手动脚,女孩反抗却被他打成了重伤。
女孩本是神明的公主,却在人间受尽了苦。
很显然,张展张队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正准备先去找王德全,却得到消息说王德全跑了。
张队咒骂了一句,摔了车钥匙,“真能给我添乱。”
“估计他也是看到了网上的声讨,打算这段时间先出去避避风头。”
刚入职的菜鸟警察说道:“他打人的视频我也看了,要我说啊,咱们警察凭什么保护这种人渣,他还不如……”
“慎言!”张队打断了他的话,“是生还是死别人说了不算,当然,你自己说了也不算。”
张队点燃了一支烟,猛嘬了一口,下令道:“该定位的定位,该查王德全亲戚朋友的查,该调监控的调监控,总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德全给我铐来警局。”
“张队,我想再看看前两起案件的尸检报告。”
“在白墨那儿,你自己去找他吧。”
白墨是名法医,年纪跟我差不多大,二十五左右,在法医界也算是个奇才。
不过他跟我想象中的法医有些不太像。
“哟,小周周来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过来看一下前两起案件的尸检报告,还有,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叫我,两个大男人之间你不觉得恶心吗?”
白墨无所谓,“这样显得咱俩关系好。”
白墨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又皮又自恋,后来慢慢相处下来,我才知道,他心里有很多事,那只不过是他伪装的面具而已。
白墨拿来了尸检报告。
尸检报告上写着,两名被害人的共同点是身体里都查出了乙醚,死因是心脏破裂而导致的大量出血,死亡时间也都是凌晨的两点到四点之间。
我看了两眼,然后就把报告还给了他。
“行,我知道了。”
我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白墨问道:
“你觉得,所有的罪犯都能被抓住受到相应的惩罚吗?”
我没马上回答他。
那时的白墨站在尸检台前,鼻梁上的眼镜反射了屋里的灯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忽然感觉他问的这个问题有些沉重。
良久,我才答道:“罪恶不会消失,但我们的职责,就是将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笑了笑,可我似乎却从那抹笑容中看出一丝嘲讽。
“张队,找到王德全的行踪了!”
经过一上午,终于在某个十字路口的监控里发现了王德全的车牌。
看样子,他这是正准备走江芦高速公路去省外。
“通知交通部门在沿路设好关卡,其他人跟我出警!”
“是!”
车上。
张队紧盯着前方的路,忽然问道:“小周今年有二十五了?”
“有了。”
他笑了笑,“跟我当初刚入警队一般大,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
“这十几年来我什么样的案子没碰见过,有因为钱杀人的,有感情纠纷的,唯独这次的凶手,专挑社会上的毒瘤,倒是个奇葩。”
我冷笑了一声:“他以为他是谁?社会的救世主?凭什么他就可以随随便便夺走别人的生命!”
张队看了我一眼,“哎呀,果然还是年轻人啊!没经历过社会的险恶,总是凭着一腔热血去做事。”
方向盘打了个弯,张队继续说道:“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像你想得那么直白。有时善良得不到救赎,罪恶得不到审判。”
年轻时我不懂,后来回过头来才发觉,这是真理。
两小时后,王全德被逮捕归案。
张队没跟随大部队一起回警局,反而来到了一座墓园。
我跟着他下了车。
“今天是我老婆忌日,本来以为没时间来看她了,现在正好绕到了郊外,就顺便来看看她。”
张队随手摘了三朵路边的小雏菊,放在墓前。
他用手擦干净墓碑上的遗照,说:“这次没能带你喜欢的花来……”
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即使是黑白色的,似乎也明灭不了她脸上的笑容。
我低低地说了一声,“节哀。”
张队起身,“没事,她三年前走的,急性白血病,本来都找到合适的骨髓了,都要准备手术了,可惜……”
张队没再继续往下说,我注意到他的拳头紧了又紧。
“算了,走吧,回队里。”
我正打算跟张队走时,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
仔细一看,“那是白墨吗?”
张队也跟着看去,解释道:“估计是来看她妹妹白凡的。”
“他妹妹?”
“他妹妹是被强奸所杀,凶手至今还没找到,不过找到也没办法了,已经过了法律时效期了。”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白墨当时为什么会那样问了。
审讯室里,我陪着张队一起审讯王德全。
王德全骠肥体壮,手腕上戴着的大金表与手铐相撞发出“嗑啦嗑啦”的声响。
王德全靠着椅背,仰着头,“凭什么警察抓我啊!我犯什么事了?”
我说:“你打人了!”
王德全一脸不屑,“那又怎样?我又没打死人,况且,我那是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他这么说,我刚想开口骂他两句,就被张队阻止了。
张队:“先不说你打人的事,最近的连环杀人案听说了吧?”
“听说了啊!这又关我什么事?”
“你被盯上了!”张队突然起身盯着他。
那时候张队的眼神恐怖如斯,仿佛一头猛兽盯上了猎物,只待时机成熟,就会将猎物撕成碎片。
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个眼神,只觉得细思极恐,头皮发麻。
那时候的张队,好像真的是头凶残的猛兽。
王德全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凭……凭什么盯上我啊?我招他惹他了?”
“因为他专挑你这种败类杀!”
王德全额头上的冷汗直冒,“警……警官,你们会保护我的,对……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