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夏,济省原阳县警方接到报警,在南天山公路旁的山沟里发现一具裸身女尸。死者全身上下被胶带捆绑成特殊姿势——像一把椅子,连口鼻头发都被绑住,只露出胸前和特殊部位,像是用胶带仿制的变形木乃伊。
尸体发现的南天山公路,是一条通往山区特贫村的单车道公路,人车流量极少。要不是报案人——送信的邮递员中途停车撒尿,这女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报案人发现女尸的时候,尸体已经被野生动物部分破坏,再加上雨天、高温造成的变质腐烂,堪比伊藤润二恐怖漫画里的人体奇观,连老刑警们看了都有点受不了。
更别提我了,我看到裸身女尸的瞬间,立刻就感到了胃部不适,跑到一边,将早饭彻底吐干净,才感觉好一点。
我当时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第一次进专案组,是裸身女尸案专案组里最年轻的后辈,目睹前辈刑警们忍住心理、生理不适仔细勘察现场,并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出,这并非是第一案发现场。
“尸体附近没有任何挣扎运动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属于死者的衣物,所以,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为什么凶手要把死者绑成这样子?太恐怖了!这是邪教组织的什么仪式吗?”我忍不住发问。在此案之前,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被害人。
“邪教?不会。”带我的师傅老周,是个老刑警。他摇了摇头,“我觉得是凶手没杀过人,文化程度应该也不高。而且他很可能就没想杀人。”
我很好奇,“为什么呢?”
“死者双臂与双脚被一起绑在身后,全身被彻底绑住无法动弹,只露出特定部位。凶手很可能想要强暴死者,而不是杀了她。”
“可恶!”
法医很快到达现场,进一步勘查现场,尤其是尸体内外的诸多细节。
我们在外围建立了封锁圈,保护现场。不过因为这里太过偏僻,并无任何围观群众。我一个人站在山道上,更像是在观景、在摸鱼,让自己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下。
但我闭上眼睛,满脑子就是刚才看到的死者。
“凶手绝对不止一个人,对不对?”
我忍不住向老周说出自己的推理。老周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让我说说我的理由。
“因为地上没有拖痕。”我指着尸体上方公路边的草地,“虽然这两天下过雨,脚印痕迹的细节已经彻底被破坏。但是大体脚印的位置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尸体是被两个人抬着丢进山沟里的。”
老周笑着点了点头,“你小子不赖,挺仔细的,未来可能会独当一面。”
现场侦查结束后,法医将尸体带回了停尸房。
法医的验尸报告当天就出来了,死者的死亡时间因天气炎热又下了雨非常潮湿,无法准确推断,只能推断大约在五天以前。
死者的体内没有发现异常,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
我看着尸检报告说,“也就是说,死者并没有被凶手强暴。”
老周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我觉得这话说得奇怪,就问他,“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摆了摆手,“自己想去。”
捆绑死者的胶带是普通商店里能够买到的胶带,无法追寻货源、产地。
但经过仔细观察,法医从捆绑死者的胶带上找到了九枚指纹,专案组认为这些指纹大概率属于凶手。这也是凶手遗留在现场的唯一线索。
专案组判断,凶手杀人的动机应该不是情杀,也不是仇杀。因为死者身上并没有受折磨、被侵犯的痕迹,也没有其他致命伤。那么剩下的杀人动机就只剩下钱财了。
死者死亡的时候,眼睛被胶带粘住了。
老周据此提出判断,凶手很可能与死者认识,是为了避免自己被认出来,才会这么做。
专案组采纳了他的判断。
那么,本案只需要找到死者的身份,凶手的身份就可能水落石出。
但是专案组就是找不到死者的身份。
死者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可以证实身份的证件,也没有能够提供线索的衣物,身上也没有能够用于辨认身份的明显体貌特征。
为寻找死者的身份,裸身女尸案的专案组用了很多方法,在尸体发现的地点周边进行大规模走访调查、向全省发布认尸告示、公开悬赏,并请省级媒体介入,在全省范围内征集线索。
一时间,专案组收到的反馈信息线索很多,并对这些线索一一进行甄别。专案组甚至按照这些线索抓到了两名犯下故意伤害罪的在逃犯,却依然没有找到死者的身份。
裸身女尸案的案件侦破工作从此停步不前。
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
时间不等人,十多年之后,挂名这这起案件专案组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前辈们当年就是精兵强将,十多年了,他们或退休、或调走、或殉职、或转文职、或升职当上领导,只有我一个后辈,还在一线辛劳。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还是时间的问题。
去年冬,公安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积案命案大攻坚行动,隔壁省同县上报了一起人口失踪案件。
民警的走访中得知有个饭店的店主曾对他人说,2010年左右,自己店里的一名服务员突然失踪了,连两个月的工钱都没要。
随后,民警上门确认情况,店主对此进行了证实。
根据店主的描述,民警大致记录了失踪服务员对外形特征、年龄、籍贯信息,上传到刑侦系统。
经过上级部门的初步复查,这些条件与裸身女尸案的无名女尸基本吻合,于是,我收到了相关部门的通知。
十多年了,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接到这桩三无案件的案情通知。
十多年了,我还是会时不时地在梦里看到那个被变态捆绑的女受害人。我没告诉别人,因为这与他人无关。
组立只有我一个人了,所以我成了裸身女尸案专案组的组长。
我连夜赶往邻省与当地警方会合,第二天一早就见到了店主。
他指着死者的照片说,“她叫安红,是西川吴中县某村人。她当年只有20岁左右,长得还不错,人也挺热情的。”
但是仅凭店主的话,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必须要有物证。
我在之前已经申请了上级的支援和帮助。当地警方非常配合,开始沿着这家饭店的线索进行安红社会关系的排查。
积案命案大攻坚行动非常重要,是公安部督办全国的大行动。各省公安厅都很重视,我省专门成立了省厅直属科室负责攻坚行动。
现在裸身女尸案有了新的线索,上级领导就将我直接调进了“积案调查科”负责裸身女尸案。
于是,存在了十多年的裸身女尸案专案组就被裁撤了,我的组长身份也没了。
积案调查科是新近组建的科室,有专门负责联络的联络员帮忙协调跨省行动,第一时间给西川省发了协助调查通知。
西川警方接到通知后,立刻开始在全省户籍资料中寻找安红及其亲属。
在确认安红留下的联系方式全部联系不上,而且其父母已经去世之后,西川警方终于联系到了安红的妹妹。
我到了西川出差,确保把死者的身份查证做实,万无一失,因为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死亡真相。
安红的妹妹安蓝此时早已与邻村的青年结婚,生了孩子,平时在城中工厂做工,朝九晚五,年复一年。我给她打电话确认身份时,她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姐?我没有姐呀?”
安红在她的人生中消失太久了,我们约了时间在她家附近的派出所与见面,我拿出尸体的面部照片给她看,她认不出来。
“这是谁?有点像安红。”
“对,我确定是安红?她怎么了?”
“她死了?她怎么死的?”
她说的话很符合,她话中的内容,但表情并不太对,不像是悲伤,更像是失望。
根据我多年从警的经验,她说的话背后一定有隐情。
西川警方带她做了DNA测序,与裸身女尸的DNA进行比对。
DNA比对结果,安红的妹妹和死者有近亲血缘关系,于是,多年后,警方终于确认了死者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