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住进来一只俊美的狐仙。
他的大尾巴油光水滑,毛茸茸的,像是捋顺了的蓬松蒲公英。
他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翘着长腿抱着我橘黄色的抱枕,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我,看着怪深情的。
可是,如果我不是只大肥鸡就好了。
人类世界有关狐仙的传闻不少,其中“讨封”流传甚广,当你在山路上看到狐仙的时候,它会问你一个问题。
——“我像人吗?”
如果回“像人”,它就能功德圆满,完成你的一个心愿;如果回“不像”,它的功力就会消失,从而缠上你。
好巧不巧,我去山里捡蘑菇的时候就遇到了个狐仙。
它摇晃着大尾巴到了我面前,叉腰看我,在我茫然的眼神中犹豫半天才问了一句:“我像人吗?”
“……”我盯着他的大尾巴磕巴了半天才从生物本能的恐惧中挣扎出来,颤巍巍地把手里已经捏碎了的蘑菇递出去,“吃蘑菇吗?”
嘭的一声,狐仙大人原地炸开了花,嗷嗷叫着跑到灌木丛里去了。
我,肥鸡精,在人间修炼了三百年才化形,又花了五十年才真正融入人类的世界。
没办法,脑子就这么大,不是很聪明。
此时此刻,我正跪在财神爷画像前哆哆嗦嗦地磕头,祈求他一定要保佑我不被那个狐仙找到。
“财神爷,您看我恭恭敬敬拜了您二十年的份上,务必保佑我平安呜呜呜……”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顾着这几十年来的悲惨生活,想到那些没吃没喝流落街头的日子,想到妈妈跟我说的黄鼠狼吃鸡的血腥故事,抖得更厉害了,“呜呜呜我要是死了的话,一定要让我死得痛快点……”
“呵,你会的。”
突兀的声音响起,我一头撞进了财神爷的供桌下面:“谁?谁在说话?”
那道声音冷森森的,带着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小肥鸡,要不是你,老子早就成仙了。”
妈妈救命,狐狸要来吃小肥鸡了!
我承认,我是没怎么见过世面,我在供桌下面晕倒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床头靠着一个俊美又白皙的男人,皮肤清透像名贵的白瓷器,又黑又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搭配鲜红滴血的唇……
等等,鲜红滴血的嘴唇??
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砰砰跳的心脏才恢复正常:“还好还好……”
“小肥鸡,你好什么好?”对方睁开了眼睛,露出湖泊蓝色的眼睛,“要不是老子给你喂了两口血,你就被自己吓死了,懂吗?”
我委屈。
到底是谁擅闯民宅把我吓到了?我们鸡族的胆子本来就很小……
“小肥鸡,你怎么报答老子的救命之恩?”男人在日光下舒展了一下身体,露出身后九条毛茸茸的尾巴,银白色的毛发像是在发光,“老子可是喂了你一口心头血……”
我撇嘴,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要不你也咬我一口吧。”
狐仙大人看了看我肉嘟嘟的胳膊,又看了看我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老子百八十年前就已经不吃鸡了,换一个。”
“……那你吃什么,我会做饭。”
狐仙大人的鼻子动了动。
我看有戏,扑上去立马给他磕了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我还小,我还没见够这个世界的好东西,我还不能死啊……”
狐仙大人可能没见过我这么能哭的妖怪,被我这一下子干迷糊了,揉着自己的脸颇为嫌弃:“行了行了,老子不吃东西,你把欠我的三千功德补上就行。”
我一下子就止住了哭泣:“多……多少?”
狐仙大人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千。”
妈妈,我真的会撅过去。
“要不你还是把我吃了吧。”三千功德他跟抢有什么区别?我自暴自弃地往地上一坐,开始摆烂,“你还不如让我现在就去死……”
“是吗?”
狐仙大人露出个瘆人的微笑,嘴角的森森犬齿让我缩了缩脖子。他的眼珠子从湖蓝转为了血红,手指长出了又黑又尖的指甲,仿佛下一刻就会把我的皮肤划个稀巴烂。
“对不起!我一定会还上的!”
妈妈从小就教育我,我们鸡精修仙,要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讲文明,讲礼貌,不能动不动就扑男人,凑上去问“我能吸你一口吗?”
我问妈妈,那什么时候能问呢?
妈妈给了我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声音里似乎有很多故事。
“等你有想为他生小鸡仔的人,就可以问了。”
而我,这么多年没等到那个能让我吸一口的男人,倒是等来了个帅得一批的冤种债主,苏白。
“小肥鸡,你嘟囔啥呢?”
“没……”我擦了一下不存在的泪水,看了看湛蓝色的天空和灼热的太阳,“我们还要捡多久?”
“不是我们,是你。”苏白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喝了一口我刚刚给他买的奶茶,“我看了,按照你现在这个速度,再捡半个小时就完了。”
谢谢苏白,让我知道原来在河道边捡垃圾也能攒功德。
我撇嘴看着苏白拿我捡的一兜子垃圾,跟这边的功德官讨价还价,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打工人如此痛恨资本家。
可恶啊,我辛辛苦苦捡了一上午的垃圾,他说拿走就拿走了呜呜呜……
苏白心满意足地数着自己的功德,从里面拨了一点点递给我:“喏,小肥鸡,给你的。”
我不开心。
苏白倒是挺开心的,感觉尾巴都要甩到天上去了。
上一秒才刚和河道功德官分开,下一秒我俩就看见前面有个人把塑料瓶子扔进了河里。
“你干啥呢?!”
苏白都没来得及拦我,就看见我跟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一脚踹翻了那个乱扔垃圾的男人。
“你知道我今天捡了多久的垃圾吗?!”想到今天的悲惨经历,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把人按在地上揍,打得他抱头求饶,“让你乱扔垃圾,让你乱扔垃圾……”
苏白赶紧上来一把拉住了我,冲地上的人喊:“赶紧跑啊!”
地上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看见苏白拦着我,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和我对骂:“你这个疯女人,居然打我,我扔垃圾关你屁事啊!”
“你乱扔垃圾就应该抓起来!”
“那你能把我怎样?!有本事你报警抓我啊!”
苏白头疼:“你俩别吵了!”
“你个小白脸,关你屁事!”男人叉腰,开始无差别攻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面的话还没骂出来,苏白飞起一脚就把人踹下了河:“你敢骂老子,老子捡垃圾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你敢骂老子?!”
我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是翩翩公子样的苏白现在叉腰站河边骂骂咧咧,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别……别骂了……”
“踏马的,他骂老子……”
“别骂了……我是说,功德官来了。”
“嗯嗯嗯,我们以后一定不打架。”我低垂着头,语气诚恳,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学生,“真的,这真的是个意外,我们下次不敢了呜呜呜……”
河道功德官给男人抹去了记忆,看了看搓手求饶的我,又看了看跟大爷似的苏白:“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老六……”
好嘛,苏白这一脚,今天白干。
我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今天的经历越想越委屈,眼眶都热了。
“哎呀,老子承认今天冲动了。”苏白别扭地戳了戳我的脑袋,“小肥鸡,你别难过好吧。”
我抬头看他,眼泪吧嗒就掉出来了。
“卧槽你怎么还哭了?”苏白一下子慌了神,胡乱在我脸上搓了一把,把我鼻涕眼泪都在脸上抹匀了,“哎呀大不了让你少赔点行了吧,别哭了别哭了……”
我想骂他,但是我打不过他。
我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苏白的脸都憋红了,“给你个台阶就下,老子从来没哄过人,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总行了吧?”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我吸溜了一下鼻子,然后拽住了他的衣袖:“那你让我吸一口吧。”
“哈?”
谢邀,鸡刚被打,正在哭。
我真的是服了,苏白这个狗东西呜呜呜,不让我吸就算了居然还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