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过来。”
他轻轻唤我。
我抖了一下，然后咬紧牙关，慢慢走了过去。
“这是谁告诉你的？嗯？”他将我放在腿上，一只手揽住了我，另一只手则绕着我的发，一圈一圈。
我抬头看着他，对上了他那一双深渊般的眼，声音渐渐弱下来:“是我自己……发现的……”
他笑了，吻了吻我的发顶，赞道:“我的阿蘅真是聪明。”
我却想到，我若是真聪明，当初就不该救下他，不该救下这个……魔头……
小径曲折幽长，仿佛看不到尽头。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向议事堂，不顾身后侍女的哀求，用力推开了门。
他坐在首座，红衣如血，黑发如墨。
见我贸然闯进来，他没有苛责，而是缓缓笑了，温温柔柔道:“跑这么急做什么？当心摔着。”
我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勉强镇静道:“你杀了小福？”
听到我这话，他顿时敛去笑意，随意挥了挥手，遣散了议事堂中的长老和侍女。
大门被关闭，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一时间，偌大的议事堂，只剩我和他两人。
“阿蘅，过来。”
他轻轻唤我。
我抖了一下，然后咬紧牙关，慢慢走了过去。
“这是谁告诉你的？嗯？”他将我放在腿上，一只手揽住了我，另一只手则绕着我的发，一圈一圈。
我抬头看着他，对上了他那一双深渊般的眼，声音渐渐弱下来:“是我自己……发现的……”
他笑了，吻了吻我的发顶，赞道:“我的阿蘅真是聪明。”
我却想到，我若是真聪明，当初就不该救下他，不该救下这个……魔头……
小福死了，这是我几天前发现的。
小福是我原先的贴身侍女，她是个好姑娘，活泼爱笑，总跟我念叨着她何时能找一个如意郎君，恩恩爱爱过上一生。
可是某一天，她突然就被调走了，然后在几天前，被人发现死在了一口荒废的水井里。
“她太碍眼了，总是对着你笑。”他紧紧抱着我，语气似在撒娇，满是抱怨。
我听了后背发凉，张了张口，只说了句:“她没有总对我笑……她、她……”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眼泪落下来，打湿了缎面，留下一小块水迹。
“我的傻阿蘅……”他吻去我的眼泪，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捧住我的脸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鼻子。”
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我哀求着:“放我走吧……求你……放我走……”
我不想要锦衣玉食，不想要荣华富贵，只要能离开他，我宁愿隐姓埋名，日夜操劳，孤苦一生。
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阿蘅，我不希望你再说这种话，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对于放我走这件事，他从没给过我希望。
柔软的褥子，光滑的锦被，熏香点起，层层的帐幔垂下。
他吻了下我的额头，替我掖好了被角。
“我的好阿蘅，快睡吧。”
我心一慌，抓住了他的袖子，颤声问:“你要去哪？”
他拉下我的手，塞进了被窝里，无奈道:“夜深了，阿蘅好好睡觉才是。”
说罢，便转身离去。
我缩进被窝里，只觉得全身冷的厉害。
第二天，做了一宿噩梦的我揉着头醒来，摇铃声响，有侍女垂着头端着铜盆青盐过来。
待净完面后，我随意瞟了一眼，顿时心底一沉，如坠冰窖。
我推开侍女，赤着脚走下床，在寝殿里毫无章法地走着，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都不是！
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我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昏倒。
但在昏倒之前，他扶住了我。
“怎么不穿鞋便下来了？外衣也没穿。”
我睁大眼睛看他，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问道:“她们呢？”
“调往别处了。”他将我打横抱起，走到床边，放下来，然后替我穿鞋。
“她们会和小福一样吗？”我由着他折腾我，木然道。
他笑了笑，并不作答。
一瞬间，恐慌，愤怒，后悔从心底冒出，膨胀，占满。
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温玉，你迟早是要下地狱的。”
他嗯了一声，又替我套上金织锦绣的外衣，待我穿好后，欣赏了好一会，才出声道。
“可是，当初将我从地狱里拉回来的，不就是阿蘅你吗？”
深冬，青莲山又下了一场大雪。
一个小姑娘低着头穿过回廊，朝着偏僻处急匆匆走去。
“嗳，青蘅，你去哪儿？”
一个迎面走来的侍女好奇地问。
小姑娘脚步一顿，退到一边，唯唯诺诺道:“回姐姐，我内急，去趟茅房……”
“那你可快些，今日是教主和桃姬宫主的大婚，各处都缺着人。”侍女好心提醒。
“是。”
待侍女提着花篮走后。小姑娘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了一座破败宫殿前，然后四下望望，从侧边绕了过去。
“呐，手伸出来，我带了吃的。”
小姑娘敲了敲墙壁，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了一个小洞前。
“你快拿进去，别被人看见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小姑娘嘱咐一番，然后提着裙摆跑走。不快些的话，待会估计又要被罚。
脚步声渐渐远去，小洞里慢慢伸出来一只手，骨瘦如柴，苍白羸弱。
……
“怎的在这睡着了？风大也不怕着凉。”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正俯身准备将我抱起。
“别碰我！”
我登时从梦中回过神来，打开了他伸出来的手，然后陡然站起。未料起的急，眼前一阵眩晕，脚步不稳，向后接连退了好几步。
他怔在那儿，盯着自己的手背，久久不语。
想必是我方才下手重了，他白皙的手背上出现了一抹显眼的红。
“阿蘅，敢这么对我的……唯有你。”他放下手，皱起眉，看着我状似苦恼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嗯？”
一阵冷风穿过亭中，我瑟缩了一下身子，试探着开口。
“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耀眼夺目，周边的奇花异草和他一比，都失了颜色。
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阴冷如蛇，让人如置数九寒冬。
“杀了你？我怎舍得杀了你？”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面上笑着:“我相信你也不会想着自尽或逃跑吧，毕竟我的阿蘅这么善良，是不会看着无辜之人给你陪葬的，对吗？”
他在威胁我。他瞧准了我的胆小，顾忌。他惯会玩弄人心，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的狠厉，早在他杀死前教主后，我就该知道了。
我闭上眼，绝望一般道:“对……我不会逃，也不会死。”
救他的人是我，罪不该由别人来担。
他满意了，走过来抱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头上，黏黏糊糊地念叨:“阿蘅啊……我的好阿蘅……”
我望着虚空，真真切切地后悔了，在那个深冬，我就应该对他视而不见，由他自生自灭。
入冬了，天气寒冷起来。
我惧冷，成日缩在烧了地龙的宫殿里，不肯出去。
他抱着我，握着我的手，忧愁道:“这样怕冷，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我躺在他怀里，身上盖着锦被，暖洋洋的，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我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深冬，那个冬天也很冷。
那时的我只是桃姬殿里的一个小侍女，穿着管事分配的薄棉衣，说是棉衣，其实只是夹了点烂棉花和麻衣而已，根本御不了寒。
晚间睡觉时更是熬人，被窝里冰凉一片，难以入睡。
“要不我们去捡点柴火来烧吧？”有人提议。
“好啊好啊！”
“一起去吧，冷死了。”
剩下几人纷纷附和着，然后一起悄悄爬起来，分头去捡柴火。
我独自来到了一处荒殿，脚踩在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冷风呼啸刮过，在凌厉的风声中，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呼救声。
虽然微弱，但确实有人在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好冷……”
我循着声走过去，发觉声音是从偏殿侧面传来的，走进了，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你是谁？”我对着一个小洞大着胆子问。
“救救我……好冷……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