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用十里珍品书画迎他入公主府。
他不开心。
后来真公主回来了,我病入膏肓放他自由。
“谢飞渊,你为何还不开心?”
我被封为洛城公主的第一天,跪在天子脚下,为自己求了一门亲事。
“洛城你倒是眼光好,那可是朕钦点的探花郎。”
今科探花郎谢飞渊,一句【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不足以概括他超然世外的风姿。
为了能够站在他身边,我将滚烫的茶水一遍又一遍浇在背后。
天子寻爱女,除了年龄要对得上,还有最重要一点,便是公主有满背的烫伤。
我疼得晕过去前,甚至还在庆幸,公主不是带着什么无法伪造的胎记。
最后,我顶着满背的疤痕揭了皇榜。
从卖花女阿歌,变成了当今皇帝流落民间的爱女——李莫歌。
这名字是我求来的特权,而非公主本名。
大婚那天,我为他铺设十里珍品书画,引得围观书生纷纷眼冒金光,恨不得上去一睹为快。
可马背上喜袍加身的谢飞渊,脸色黑如墨块。
洞房里,他冷淡地推开我递上的交杯酒。一把扯开喜服,露出藏在里面纯白色的孝衣。
“在下将为亡妻守孝一年,无法伺候公主,请恕罪。”
在外喝过两杯酒,我的脸正微微发烫,泛着红晕。
却在谢飞渊一句话后瞬间失了血色。
他口中的亡妻莫非是那从小与他定了婚约的薛氏。
是了,在我们成婚的前一日,薛氏投了井。
可薛氏投井非因为我抢了谢飞渊,而是她父亲执意将她嫁进大户人家做妾。
早在谢飞渊高中之前薛家就单方面解除了婚约,能称得上妻子的只有我一人。
谢飞渊,你可是恨毒了我污你学子清名,在盼着我死啊。
第二日,从宫里谢完恩。
马车载着我和谢飞渊来到了洛城最大的南风楼。
我拉着他居于上位,看着下方跪坐着的十余位姿容艳丽的男倌。
“既然驸马不能侍候,不如给本宫挑个替代?”我今日穿着正红宫裙,微微侧着头看着全身绷紧的谢飞渊。
谢飞渊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座下皆是美色,公主不如都收了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飞渊每次说出公主两个字,都咬地很重。
或许他是想不明白,卖花女如何能一朝升天成为公主,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利。
见驸马都开口了,台下一众男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欢喜。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侍候公主是祖坟冒青烟,求也求不来的运道。
可对谢飞渊这个寒门学子来说,却是折辱,是断了他仕途的罪。
纵是今科探花,也要从七品开始熬资历,历年多少探花郎甚至榜眼、状元终其一生突破不了五品。
可当了我洛城公主的驸马,就是正四品。
谁还敢看不起他谢飞渊寒门出身,谁还敢给他泼冷水?
我看着他因为消瘦变得锋利的下颌线,紧紧抿着的薄唇,睫毛打下的一片阴影中,那看不清的情绪。
我从轻轻地笑,转而放肆起来。
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扑进了那一排男倌之中。
男倌们惯会伺候人的,居中几个接住我,按起肩颈。余下几个或是拨琴,或是吹箫。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口含住男倌剥好的妃子笑,他长得尤其好看,眉眼间都是谢飞渊的影子。
“奴叫飞峦。”
连名字都这么像。
我让他们挨个儿报了身价,最后点点头:“你们今儿个,都跟本宫回府!”
买他们的笑很便宜,只需要十万两,可谢飞渊……你需要多少钱?
我在人群中抬起眼眸,看向上位端坐的男人,他抿着清茶,略带刻意地借着窗外风景转移视线。
那是一株雪月寒梅。
让人想要染指,哪怕会将他碾碎,也在所不惜。
洛城公主遗落民间十七载,大婚翌日府上就添了十位绝色面首。
一时间我成了全洛城女子表面唾弃,背地羡慕的女人。
朝廷上那几个老不休几日里也连番弹劾于我。
可天子爱女,补偿心泛滥。
不仅压下所有弹劾,还当庭为我赐下十二位宫廷里样貌最好的内侍。
公主府内,谢飞渊正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写的一个个大字,剑眉拧成了疙瘩。
虽然他是被我强迫着来指导写字,可作为一个读书人,我那一笔丑字让他忍无可忍。
他不得不压下对我的厌恶,耐心指导起横勾撇捺。
毕竟当初说要教我读书识字的,就是他。
不做驸马,只做一个严厉的夫子,似乎让他短暂地找回了我二人曾经相处的方式。
看到焦急处,他甚至还会握住我的手,调整笔速和力度。
天子身边得宠的明礼公公带着圣旨和十二位内侍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和谐画面。
“哎呦,看到公主和驸马感情甚笃,圣上当可以放心了。”
领旨谢恩,给了赏钱,明礼公公满脸堆笑地回宫复命。
而留下的十二位内侍其中四个,自觉地走上前来为我铺纸,研墨,沏茶,举止优雅,并不多话。
任何一位换上常服,走出去,恐怕都会被误认为世家公子。
皇家奴才的教养由此可见一二。
“公主有这几位公公伺候足矣,臣告退。”谢飞渊行礼离去,不等我挽留一句。
他离去前瞥了内侍一眼,双眸冷如寒星,仿佛刚才的温和从未存在。
自那日起,只要我不强行拘他在府,他便晨起出门,傍晚方归。
一日三餐都在府外用,我竟连着一周没见着他的面。
摆满了珍品书画的房间,我日日晚饭后等在那里,可他没有一次踏足于此。
他讨厌我,连带厌弃上我的书画。
我攒着一口气,也不再主动去讨好他。
每日在花园中,与面首们谈花弄月,饮酒作乐。
尤其飞峦,深得我心,他不会像其他面首一样叫我公主殿下,总是悄悄咬着我的耳朵,轻轻唤我“歌儿。”
谢飞渊回府从旁边长廊经过,却从来不会驻足一步。
或许这淫靡的场面,会脏了眼睛,后来他干脆绕道而行。
我开始好奇,除了读书入仕,还有什么东西是他谢飞渊在乎的吗?
我派出内侍跟着他,内侍回来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本宫恕你无罪。”
“驸马、驸马在外面置了一处宅子,里面住着一个女人。”
手中的茶杯被我狠狠掷在桌子上,茶水溅到内侍的袍角,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夜,我去了谢飞渊的房间,他穿着中衣倚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刚沐浴过,微湿的发丝被风拂过,带来一缕清新的皂角味。
“驸马,你可想纳妾?”我抽出他手中的书,装订潦草,显然是从市集上十文一本买来的。
花贵无人采,草贱有人爱。
呵,真是讽刺。
“臣,不敢。”谢飞渊语气淡淡,下意识地拢上散开的衣襟。
仿佛我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他若真是认准了那从小定亲的薛氏,又为何在被退婚后没有任何动作,我不相信他是逆来顺受之人。
就像他现在对我,对驸马身份的显然要反抗到底,甚至还要养外室。
可从前他也会温和地称呼我阿歌,问我有无婚配,我以为至少他并不讨厌我。
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吗?
我摆出公主仪仗,抬着一顶粉色小轿,站在谢飞渊的私宅外。
巷子口站满了百姓,交头接耳。
“公主替驸马纳妾,闲杂人等不得围观。”内侍上前驱散人群。
我推开门,是一间很干净的小院子。
墙角的小花圃里,还有一株待开的花枝。
走进正屋,房间摆设也很清雅,可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行李。
那个女人大概是听到动静,先我一步离开了。
毕竟谢飞渊一直在我的监视下,不可能回来通风报信。
直接问他吧,谢飞渊又对这个女人的身份三缄其口,现在我对她,更好奇了。
驸马纳妾这件事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还没回府,我和驸马就被传进宫。
“真是胡闹!”天子将我们劈头盖脸一顿骂,并罚禁足公主府三个月。
天子的女儿,想要多少面首,想要什么男人都可以。
可为驸马主动纳个小妾,就成了有失皇家体统。
“你把她藏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