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着凤袍站在大殿中央,紧绷的弓箭正对着我。
我走到箭前,胸口抵上他的箭,他的手一丝都没有抖。
我用手握住他的箭,轻笑一声:「我把命给你。」
他的箭握得这样稳,倒叫我有些伤心。
坤宁宫。
大虞国所有女人最神往的地方,我也不例外。
可我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
桑重重正好倒在我的脚边,满地的珠翠混合着她流出来的血,漂亮极了。
宋辞羽发疯一样冲过来质问我,「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拔下象征着妃子的翠钗,在血泊中捡起耀眼的金步摇,「羽郎,给我戴啊。」
宋辞羽几乎把所有恶毒的词汇都用到我身上了,他说我是个毒妇,猪狗不如。
我笑得花枝乱颤,他越骂我就越高兴。
「宋辞羽,你早就知道我是符国的公主了对不对?」
我蹲坐在他面前替他抹走眼泪,「你瞒的真好,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江酥年,孤要杀了你!」
他毫不犹豫举起那把龙珏箭,箭头正对我的心脏。
竟是握的那样稳。
「呵。 」我向前一步,笑得讥讽,「陛下,我就在这儿,你杀便是。」
「届时符国以此作为理由发兵大虞,倒也合了我的意不是?」
我随手捋了捋头发,温柔一刀「既然最开始就假装深情,以后的日子也装下去,如何?」
宋辞羽眼眶泛红,扔开箭瘫坐在地上,衣衫染血,捧着桑重重脸的手格外刺眼。
我朝前几步:「来人啊,送陛下回宫。」
「江酥年!!」
「臣妾在。」
而且会一直都在。
我要亲手把他在乎的一切都摧毁掉,就如当年他毁掉我那般。
我本应该是符国最受宠的小公主的,在战火纷飞的乱世,安安分分找个小郎君嫁了。
但不可能了,我永远被困在了这座重重绕绕的宫殿。
「你要么让宋辞羽恨你入骨,要么杀了他。」系统告诉我,这是逃离这个世界的唯一办法。
日头落了西,南山的落日最是温婉。
「酥酥,正想唤你起呢,玉兰开了。」
宋辞羽立在门栏处,眉眼稚气,隐隐约约,他叫我赏花。
或许是见我脸颊红晕,他面露关切,走过来将手掌覆在我额上。
好熟悉的一幕......
「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他埋下腰,那双黑曜眸子极近。
「没有......」我敷衍地回了他一下,继续沉思。
「口是心非。」
他暗自笑了一声,仿佛早已习惯了我的嗔怪,熟稔地揽过我的腰,捧起大腿覆在他膝上,又将唇齿凑到我耳边,「还是说,昨晚我太过分了些?」
我揪着衣角,看向窗外纯白的玉兰,红了耳垂。
「我将你藏得极好,谁也寻不到。」
「我想你一辈子都活在风花雪月里,酥酥。」他说。
那双眸子盛满了多情,怎叫我不生一丝妄心。
我这人最是恃宠而骄的,他在月光下捧起我的腰「等等,再等等,酥酥,你马上就会是我的皇后了。」
吻得缠绵。
又是另一个场景:
白日昏睡了一天,宋辞羽见我困意未消,替我拥了拥被褥。
临走前,他指尖描着我的眉,像个招人疼的猫儿,试图将我挠醒。
我呜咽几声,打身翻了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耳边笑,宠溺地不像话。
原是一场梦。
梦的最后,我质问他为何要骗我。
「符国同大虞宿有旧怨,从最开始,你就只是一枚棋子。」
惊醒。
我慌乱地掀动纱帘,翠景跪坐在我塌边。
「翠景,桑重重是死了对吗,她死了对吗?」我抓紧她的手。
「是,皇后娘娘。」
可为什么宋辞羽还是没有那么恨我,为什么我还是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
桑重重死后,宋辞羽果真册封我做了皇后。
那天,远在边关戍守的傅将军回来了。
我已经快四年没见过这个人,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傅延来到席间,不似从前那般姿态闲雅,多了些沉稳和干练。
酒席散了,我晕晕乎乎撑着城墙走,想去城楼上吹吹风。
不小心绊了一脚,下一秒一个人稳稳当当扶住我。
「宋辞羽?」
我怔怔转过头,他不放心我,跟了出来?
「是我。」
久违的声音。
我心脏猛地一跳:「傅延?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不放心你啊,酒席上灌了几壶酒了?宋辞羽那家伙也不拦着,我怕我再不来 你今天就不知道睡在哪片草上了。」
傅延这家伙,几年不见还是这么欠揍。
他打横抱起我,男人的胸膛很是宽阔,听着他的心跳,是少有的心安。
我下意识向里挤了挤,又搂住他的脖子保持平稳,傅征亲昵地贴在我耳边说:「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
我:......
「你心尖上的人,可是一步都没跟过来,他早就不在乎你了。」傅征抱着我一步一步走上城楼。
「我亲手杀了桑重重。」我的指尖从傅延的眉心划到鼻梁,他的眼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这对他说应该是久违的感觉,毕竟,他是最喜欢我的。
「那又如何?有我护你,不必忧心。」
「宫里的人个个都虚伪,傅延你带我回符国好不好,你陪着我过。」我呜咽着,酒意化成红晕浮在脸颊,我伏在傅征胸口,听他心脏跳得愈快。
城楼的风大,傅延埋下头,生怕漏听一个字。
「我不喜欢宋辞羽了,我喜欢你好不好,傅延。」
傅延抬眸笑了笑,「傻瓜,别勉强自己。」
「可我喜欢他不过是为了皇后的位子。」
我没无理取闹。
傅延的脖颈真凉,脸颊贴上去,很是舒服,他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城楼下的万家灯火。
「酥酥」他唤我,气息温热。
「嗯?」
「若我为了你做乱臣贼子呢?」
「什么?」我仰起头,城楼的风大,我害怕自己听错。
「我愿意为了你做乱臣贼子,我登位,你做后,两全其美。」
傅延说的很小声,但每个字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君当如何,妾当如何。君是乱臣,妾做贼子。
「好。」
好,那宋辞羽一定会恨透了我。
傅延反了。
朔北的风第一次刮到京城。
美人误国,先前我是不信的,可这天下确实因我乱了。
「酥酥,我来接你。」朔北军只听令于傅延,一声令下,大虞皇宫被围的水泄不通。
弓背霞明剑照霜,少年将军一袭红袍,运筹帷幄,嘴角勾着笑,想要接心爱的女人回家。
宋辞羽立在城墙之上,缄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和傅延。
我的身后是大军压境,是爱我至深的少年郎。
终于能回家了,我强忍着激动,毫不犹豫地张起弓箭,箭头正对着宋辞羽的心脏,傅延握住我的手腕,「酥酥,此等杀伐之事,你沾染不得。」
「不,一定得我来。」我颤抖着手,我只要他恨我。
宋辞羽,我逼你入绝境,要你去死,你倒是,倒是恨我至极啊。
宋辞羽只是张了张口,勾唇惨然一笑,脸色惨白至极,眸底一丝光彩也没有,原本出尘清雅的容颜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狼狈非常。
我盯着他的口型。
「阿酥,我教的你射箭。」他说。
我的心猛然一顿,是了,昭昭春日,竹林山头,刚及弱冠的小郎君,曾认真地教过笨拙的我。
「怪我欢喜得如此鄙薄,」我望着城楼上那抹魂牵梦绕的身影,说他听不见的话,「今生之事,来生清算,鲜血淋漓,如此去还。」
眼角不受控地滴下一滴泪,微不可察,傅延却替我拭去。
我还是举起了箭。
千钧一发,大军后方却突然传来异动,虞字旗顷刻间被竖起。
傅延第一个反应过来,「护她离开!」我顷刻间被抱上副将的马。
宋辞羽.....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他早有准备!?
「傅延!」我心慌意乱。
「酥酥,你先走,待我杀出重围。」傅延举起长缨,眼神坚毅地看向远方,只是与我对视的那一刹那,是掩盖不住的悲痛。
傅延他,并没有把握。
我随着马的颠簸离傅延越来越远,看着任由我胡闹的少年将军在混乱中厮杀。
看向城楼,宋辞羽早已怒不可遏,他张起弓箭,居高临下,对着毫不知情的傅延。
「不要!」
我从马背上生生滚落下来,爬起来往傅延的方向极力靠近,嗓子快要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