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是权倾朝野的嫡公主,掳了俊美异常的裴许囚做面首。
后来我失了荣宠,裴许却飞黄腾达,他的囚笼便成了我的枷锁。
我再次和宫人说,我要离开。
她做不了主,于是裴许来了。
“有意思吗?”我漫不经心的用脚抬起他的脸,鞋尖缀着的东珠几乎欺在他唇上。
“裴许,你应当明白。我们成婚只是假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桥归桥,路归路。”
这个如今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深深跪伏在地上,卑微的如同一条狗,还是没人要的野狗。
一如当年。
他捧着我华美的绣鞋道:“公主,臣……不、奴永远不明白。”
最开始,我们相识在一个冬日。
我偷偷出了紫禁城,夜色已深,便摸到醉春风去找牡丹。
撞见两个龟公抬了个人扔进雪地里,说是只剩一口气儿的硬骨头。
我起了点兴趣,抬起他的脸一看。
——是个美人。
阅美无数的我不禁感叹,连醉春风的头牌牡丹,恐怕也要略逊一筹。
我踹了他一脚,“醒醒。”
美人颤了颤眼睫,似乎醒了。苍白发青的嘴唇翕动,“救……”
我懒得听他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
“跟着我,保你一命。”
“……好。”
我乐子也不找了,趁着有兴趣,把这人带进宫,结果遇见了人生中第一个难题。
“他?”我提高声调,“罪臣裴家之后,前段时间刚被父皇抄没家产,全族贬为奴的那个裴家?!”
“是。”
沉默寡言的林一如此回应。
我果断道:“叫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叩叩。”
美人虚弱的声音恰好从门缝里钻进来,“臣、奴、来谢过公主救命之恩。”
我眉头跳了跳,还是道:“进来吧。”
他身体孱弱的站着,似一阵风吹来,就能羽化登仙。
美人静静的垂下眉眼,“奴,谢公主。”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我掂量着他的美色,琢磨着究竟值不值得。
半晌得出了结论。
“你先安心住着养伤,我昭华公主,没有保不住的人。”
美人不愧是清流裴家出来的,很懂规矩,伤还没好就再三道谢。
我摆了摆手,很无耻道。
“你不用谢我,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你应该不会想着什么也不做,就这么一辈子赖在我宫里吧?”
他唇角抿直,“自然不曾如此作想。”
“那就是了,你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不是我的,除了……”
“什么?”
我探出手指,自上而下的描摹着他那张脸。从立体的五官,到恰当的眉眼。
“这张脸,可堪一用”
他瞳孔猛得放大,似乎从没遭受过这样的侮辱。
“奴、奴…”
奴了半天也没见他奴出什么,我不耐烦的踢了踢他跪伏在地的肩膀。
“不愿意,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的头深深抵着地面,一字一句像是打碎了骨头碾出来的。
“奴,愿意。”
他此时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归与我无甚妨碍。
话一说透,这人就终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不知跟哪个宫女学的梳发,日日清晨过来给我梳不一样的漂亮发髻。
又无师自通了画眉,每日都是新奇的样式。
我揽镜自照,人美了心情更好。
“走,带你逛御花园,长长见识。”
其实冬日的御花园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两三株梅花开着,姿态欺霜傲雪。他压了压枝头,垂着眉眼轻嗅。
那一瞬间似乎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眸更比风雪锋利。
“皇姐!皇姐!”
五皇妹一边跑一边喊,她裹着大红色的披风,一颗球似的往我怀里冲。
“哎呦,让我掂掂小五。”我佯装皱起眉头,“怎么感觉又沉了不少?”
五皇妹捂着脸,“皇姐,真的吗?”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却察觉到他突然回头盯着我看。
我淡淡的看着他。
他忽然回过神,连忙行礼。
“奴见过五公主。”
“皇姐,他长得好漂亮啊。”小五吸了吸嘴角,“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皇姐,能让他来伺候我吗?”
我知小五看上他了,更知她母亲是千贵妃,背后是握着实权的镇国公一家。
心下虽然可惜,却只道:“那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隐忍的跪在雪地里,养出些肉的身形多了些高大和阴郁。
但我不在意。
他道:“公主,奴名裴许,许卿一生的许。”
我到底没把裴许给小五。
因为母后临死前曾拉着我的手,笑着告诉我在京城适龄儿郎里,早早的给我订下来一门娃娃亲。
男孩的名字都是她起的,许,许囡囡一生的许。
没想到世事无常,我的未婚夫竟然沦落到如此了。
我不会认他,但我会尽量保住来自母后的最后一点念想。
裴许自那之后,服侍我更加上心,事事力求周到。
我偶尔调戏他两句。
他手一顿,仍是伏下身,默默的埋首给我穿鞋。
外面比宫里好玩太多了,我一得到机会,立马一阵风似的溜到宫外。
“牡丹。”我笑嘻嘻的接过他斟满的酒,“你回回都来得这么快。”
牡丹媚眼如丝,“奴怕公主嫌奴慢,索性去找别人。”
“本宫怎么舍得?”
“公主。”他突然不笑了,神色莫名的盯着我的眉梢看。“您是换了个宫女画眉吗?”
我张口衔住他剥好的葡萄,“不是,从你们这儿捡到个人,带回宫后什么伺候人的活儿都会。”
“公主,求您,奴也可以。”
他翻身跪地,试探的慢慢依偎在我膝上。
“奴什么都可以。”
我依旧摇头。
“牡丹,不要闹了。”
我不走心的随口安慰,“想这些不高兴的做什么?我难道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金子银子只管说,没有不肯给你的。”
“可公主…”牡丹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半露香肩,“奴真的…只想要您。不是为了钱,只是想伺候在您身边…”
我仅剩的耐心也没了。
今日牡丹真是不懂事,白瞎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这一趟。
晾着他一段吧,醉春风的小莲花听说昆曲一绝,倒可以见识见识。
“公主!”
我正准备抬脚就走,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裴许突然冲进来。
“陛下——”
他凝眉看着我。
准确来说,是看着我和牡丹。
后者愈发过分,已经把自己的衣衫剥了一半。
我几乎以为,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哪怕作为奴才伺候我都不曾出现的杀意。
牡丹嫩白的胸膛依偎着我,脸色潮红,一副云雨初歇的样子。
而我衣带散乱,像是刚穿好。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牡丹张口就骂,“公主在这儿就敢强闯?!”
“牡丹。”我略有警告道。
“公主。”裴许身上那股仙气儿不知什么时候散得一干二净,反而莫名阴沉道。“您与他……”
我皱紧眉,“这不是你该管的,快说父皇有何旨意?”
他动了动唇。
“陛下急召。”
我没进金銮殿还有些心虚,见到父皇后,他却一字未提。
我隐隐有不安的预感。
“昭华啊,有个天大的好事!匈奴遣使,承诺两国和亲之后,便出兵为朕平叛国内混乱!”
我心里已有答案,还是装作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嘴唇。
“所以在姐妹之中,谁被选中和亲?”
“当然是你。”父皇眯了眯眼,“身为朕最疼爱的女儿,只能牺牲你,来换取国泰民安了。”
考验我毕生演技的时刻到了,在‘疼爱’我的父皇面前。
我脸上的情绪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再转为悲痛。
撒泼打滚绝食这类招数全都用了一遍后,可怜无助的我‘终于’确信,他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了。
我只好哑着嗓子,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想在嫁去匈奴前成一次亲,您就当做这辈子,女儿还是嫁在大庆境内的。”
父皇的脸皮狠狠一抽。
但他看我坚定的样子,终究皱着一张苦瓜脸答应了。
只是警告我,不能耽误两国和亲的大事。
临走之前,他忽然说。
“囡囡,爹也不愿这般。可大庆积弱,兵将太少太少了。”
我听不见似的,抽抽噎噎的哭着。
他想要母后留给我的凤卫,我知道。
甚至于他对我的宠爱,很大一部分也是基于此。如今见我装得像,感觉从我手里扣不出什么来了,干脆把我卖到异国他乡去。
他做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