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介于精神病和正常人之间,我总觉得精神病是病,过于正常也是一种病,而且是一种比精神病可怕得多的病。
我感觉自己正在遭受所谓‘成为正常人’的PUA。
我老公就是一个极度正常的人,他家境很好,名牌大学毕业,长得高大帅气,每个朋友都羡慕我的婚姻,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正在经历着什么。
他每天都穿着黑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但从不打领带,外套只穿白色和绿色两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昨晚几点睡的?”他问我。
我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不耐烦,尽管他掩饰地很好,他总要把自己包装成很有耐心,很温柔体贴的样子。他在用自己的所谓‘正常’人设,给我的生活加装一道又一道的枷锁。
“12点,我不咸不淡的回答她。”
“我说了,你晚上应该在9点前睡觉,早上7点左右起床,每天保持充足的睡眠,为什么不听话?”
我知道他生气了,但他不会表现得很激动,他的语速永远是平和缓慢的,但从他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字正腔圆——这就是他生气的表现。
他会觉得‘正常’是一种规律,人只有按照规律生活,才是正常的。
每次他这样的时候,我都很害怕,我觉得他有病,但是没有任何一篇医学典籍把‘正常’定义成一种病。
阿蓝说我正在遭遇严重的PUA,他劝我离开我老公。
阿蓝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他是我爸爸收养的义子,比我大一岁,在两小无猜的时候,我们甚至睡同一张床,我们很亲密,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我知道他喜欢我,处处为我着想,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办法接受他,我知道嫁给他的话一定很幸福,但女人在感情上仿佛天生具有一种冒险精神,也有一种自我伤害的本能。
“像他那样优秀的人,一定有很强的控制欲,也必定极度的自律,两者结合在一起,作为妻子的你,就必须在他的控制之下,所以他会用那种小事不断地训练你,就像主人训练他的宠物,把你训练得越来越顺从,越来越离不开他。”阿蓝说。
看得出阿蓝很心疼我,但我知道他不能替我做什么。他说我必须自己学会反抗,学会拒绝强加给我的束缚,要不然我会被一点点地勒紧,直到规则像链条嵌进我的皮肉,直到不能呼吸为止。
或许他是对的,但是每次面对我老公的时候,我都提不起勇气去违抗他,因为他习惯了别对他的服从,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领袖气质仿佛与生俱来,他言语中蕴含的威力和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极度不相符合。
“这本书是谁给你的?”她拿着一本红色封面的书问我。
我不记得自己看过那样的书。
“我说过,你不该看这种禁书,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我有选择看什么书的自由。”我对他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种书不允许出现在这里,这是禁止的。如果你想要自由,那么你更应该听我的话,你越听话,我就给你越多的自由,明白吗?”他的话提醒我,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即便是他的妻子,也不过寄居篱下罢了。
‘自由’,多么可笑的字眼,谁又何尝真正拥有过,每一个人,都只有适度的自由,我原本以为自由可用身份地位来换取,结果却是竹篮打水,缘木求鱼。
“我是为你好,只要你听话,就能融入我们的世界。”他一直觉得只有他的世界才是正常的,我在他的眼里,或许是个异类。
“你为什么那么听话?”王小姐住在我家隔壁,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总是遇见她,她是个十足的贵妇,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像百灵鸟一样美丽,她高傲,孤僻,和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唯独每次见到我,会主动拉着我的手,聊些她听到的家长里短。
我也会和她说一些我的事,关于我老公的。我想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结婚以后都会被那么严格地管束,还是只有我是这样的。
“你应该和他吵架,大声地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她对我说。
“我老公不喜欢那样,他说他娶我,就是喜欢我说话柔声细语。”
“哼,那你活该被他拿捏。”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做女人,要么忍,要么狠,靠男人良心发现对你好是不可能的,要是我老公敢PUA我,我就把他杀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做王小姐的老公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呢。”我捂着嘴笑道。
“废话,我爸在世的时候,他老爷子跺跺脚,市中心的楼都得晃三晃,可惜老人家死得早。”王小姐一脸失落,轻轻补了一句:“害我嫁给了一个没有用的老头子。”
“你老公对你好吗?”说实话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邻居,我从未见过王小姐的丈夫。
“百依百顺。”她的回答明显带着敷衍的意味。
她可能忘了,她以前也曾对我吐槽过她的老公。她说他对她并不好,停了好几次她的信用卡。
“聊什么呢?”我和王小姐在花园聊天的时候,我老公突然回来了,他站在我和王小姐之间,用他充满魅力的低音和她打招呼。
“宋医生。”看到我老公的时候,王小姐的眼神收敛起傲气,好像一只看到孔雀的山鸡,连说话的声调都控制得很平和,不像和只有我和她时那么肆意。
才发现写到这里还没有介绍的我的老公,我老公姓宋,出生医学世家,当然,他本身也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医生。
“今天天气很好,我和王小姐聊会儿天。”我对我老公说。
“别在花园聊太久。”他点了点头,别有意味地看了王小姐一眼,然后走开了。
王小姐看着我老公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容,那种笑容我在很多电影的欲女角色脸上见到过。
我不悦地清了清嗓子,王小姐才回过神。
“宋医生真帅,哈哈哈。”她用放肆地大笑掩饰刚才那一刻失神的尴尬。
而我第一次觉得她是那样的恬不知耻。
“你觉得王小姐这人怎么样?”我问我老公。
“我不希望你和她又过多的接触,这儿没人喜欢他。”
“我觉得她是个疯子。她说她老公如果对她不好,她就要把老公杀了,你知道的,她老公是个糟老头子。”有时候和王小姐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妒忌。
她嫉妒我有那么帅,那么年轻又事业有成的老公,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出她内心嫉妒得发狂。当我仔细看向她的时候,我总能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异常危险的气息,就像恶毒的皇后,捧着有毒的苹果,引诱我吃下。
“你也不要和她多接触好不好,哪怕一句话也不要和她多说。”我对老公说。
“好,但你要乖乖的听我的话,早睡早起。”
“我晚上睡不着,儿子总在哭闹,你是不管的。”我叹了口气。
他看着我,眼神没有一丝歉意,好像理应如此,好像儿子是我一个人的。
“我给你安神的药,你最近有在吃吧?”
“有在吃,但吃了那个药我胃不舒服。”
“睡眠能好点吗?”
“能好点。”
“继续吃,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我给你换一种药,但药效更强烈,对你的胃更不好。”他一边说,一边从床头柜里拿出药放在我的手心里,又给我倒了一杯水,看着我把药吞下去,才放心的离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金红色的火光,仿佛燃烧了整个天际,我听到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救命,救命!”也看到一个全身裹着火焰的男人,把我从高空推下。
“我感觉我老公和王小姐的关系不一般。”我对阿蓝说。
“为什么那么觉得?”
“今天早上,我看到他和王小姐在花园里聊天,聊得很热络,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从没和我有那么深入的交流。”我喝了一口酒,酒精的刺激从味蕾传达到神经,滚雪球般壮大,让我不断下沉的心,微微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