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青楼的老鸨头子掳走时，才刚刚化形。
青狐法力低微，且又被灵索所缚，半点反抗之力也无。
正当我绝望之际。
有个人说，他想买下我。
我寻声望去，看见小巷尽头有个身着素衣的少年人。
居然是个道士。
1.
少年是个穷道士。
他翻遍全身上下，也只凑出了几块碎银。
老鸨挑眉，脸上厚厚的脂粉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唰唰往下掉，她冷嗤，[小子，没钱就别挡在这儿充大头，我们点翠阁的事儿，不是你能掺和的。]
她略一招手，那两个绑住我的彪形大汉便齐齐朝前，将窄窄的小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少年见这副架势，神色也冷了几分，[光天化日之下逼良为娼，你们未免也太过猖狂。我只说一遍，放了她。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两个汉子听了这话，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一颤一颤，[哟，还手下无情呢？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本事都还没练到家。还以为拿了把剑就能行侠仗义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二人是点翠阁数一数二的好手，可见姑母这次为了捉我回青丘，真是下了血本了。
得罪了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还未来得及朝少年摇头，就看见一片盈盈剑光掠过，荡开幽幽数道白光。
我身上的缚灵索啪一下就断了。
紧接着，腰间被一股力量托起。
我整个人凌空而起，不断旋转，直至越过高高的屋檐。
风扬起白纱，遮住他的眉眼，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他目视前方，半个眼神也没施舍给我。
我匆匆回头一瞥，瞧见那两个大汉倒在血泊里，已经没了生息。
老鸨头子半靠在墙壁，脸上被刻了一个大大的“丑”字。
她恨恨地瞪着我们离去的身影。
我忍不住暗暗发笑。
活该。
她今日敢听姑母的话来活捉我，明日就敢奉命杀了我。
我还未回过神，下一秒整个人重重摔在屋檐上。
少年朝我身上扔了件外袍，语气硬邦邦的，[再往东走五百里，就是妖的地界。]
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
是了，我第一次化形没有经验，不晓得要提前备好衣物。
可我们做妖的，也是有尊严的。
我涨红了脸，默默变回了原型。
少年肉眼可见松了口气，他飞速瞥了我一眼，道，[要我带你过去吗？]
我拼命摇头，[我不去！我法力太微弱，去了那里，会被那些大妖活生生撕碎的！再者，我已经得罪点翠阁了，那个老鸨绝对不会放过我，她肯定还会杀过来的！]
[我要跟着你！]
他沉吟片刻，从腰间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我眼前，[这些银两，足够你在人间生存一段时间。还是尽早回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
那些银子，是他全部的钱财了。
我看了它们一眼，坚定地摇摇头。
[我没有家了，一只妖生存在这乱世，不消几天，绝对尸骨无存，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你放心，我吃得很少的！]
少年皱眉，抬脚就走。
我大惊，连忙飞奔上去死死咬住他的下摆，绝不松口。
一人一妖就这样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罢，不要惹出什么乱子就行。]
我眉开眼笑，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道，[我叫翩跹，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仔细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眉间淡然并无情绪。
他扫了我一眼，道，[扶苍。]
扶苍扶苍，扶救苍生。
真是个好名字。
2.
五百年前，仙魔大战。
仙族大败，无一人存活。魔族余孽流窜四方，所至之处流血漂橹。
天下大乱。
而世间，再无一人得道成仙。
扶苍生逢乱世，下山历练。
听说近日云流村进了个妖怪，专门趁洞房花烛夜，逮了新人来，将他们抽骨扒皮。
弄得村里人心惶惶。
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尽管我们一路上节衣缩食，扶苍的钱袋还是很快就见了底。
这晚，我们留宿在城郊的破庙里。
上京连下了几天雨，如今终于破了云。
只是庙里湿漉漉的，格外的冷。
我对着神像拜了拜，一屁股坐在扶苍身侧，随后从兜里掏出最后一个窝窝头，掰了一半递过去，[给你，快吃。]
他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挪，摇头拒绝道，[我不饿，你吃就好。]
他骗人。
我明明听见他的肚子在咕咕叫。
一瞬间，我便没了胃口。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就让这窝头独自发烂发臭，最后喂狗去吧！]
扶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朝我伸出了手，[行，我吃。]
我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扶苍看起来不大舒服，今晚早早就睡下了。
我悄悄用法力将他身边的稻草都烘干了。
夜间时，他突然说起了梦话。
我迷迷糊糊爬过去，刚想问他怎么了。却瞧见他面色潮红，唇色发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鬓间滚落。
我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大半，连忙去探他的额头。
很烫。
这是发烧了。
灼热的温度将我吓了一跳，我连忙撕下衣物一角，蘸上冷水替他擦拭。
他忽然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哀声切切，[师尊，别这样，别扔下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靠近他，低声安慰道，[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拉住我不肯松手。
我又轻声哄了几句，他终于不再胡言乱语，卸了力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我的心酸酸的。
扶苍烧得很严重，需要到城里找药。
我化作狐身，飞檐走壁悄悄潜入了城中。
城东的医馆有个老李头，把脉抓药很有一手，只是收费不一般。
而我没有钱。
我脑海中升腾起一个不好的想法——偷。
我知道这是不好的，扶苍知道了肯定会斥责我。
可他也不能被活活烧死啊。
我溜进药馆，把觉得能治发热的都叼了一份。
我暗暗窃喜，即将从屋顶跃下时，忽然听见“啪嗒”一声，脚踝传来钻心的痛意。
是铁夹！
我痛得手舞足蹈，瓦片噼里啪啦发出好大的声响。
老李头提着灯笼跑出来，愤愤道，[好啊，你个臭狐狸，居然敢来偷东西？！]
他抄了扫把就要来揍我，我吓了一跳，忍痛叼着药就跑了，只听见他的怒吼声在背后渐渐消失。
回到庙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生火烧起药，一口一口渡给了扶苍。
在接触到他唇瓣的那一刻。
我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连腿上的伤口都没了痛意。
他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我吓了一跳，弹出去好远。
3.
扶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看上去已经大好，唇色红润，和往常一般无二。
我连忙凑过去，[你感觉怎么样？]
他没说话，抬眸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药包深深皱起了眉，[哪里来的药？]
我的气势一下就弱了，声音低低的，[偷……偷来的。]
扶苍气得连连咳嗽，[偷的？！你……]
他原本想斥责我，却在目光在触及到我腿上的伤时戛然而止。
我心里委屈得不行，低声抽泣道，[对不起嘛，我知道这是不好的，但你昨天晚上烧得实在太严重了……我好害怕。]
扶苍愣住，良久，他伸手替我擦去脸上泪珠，[没有，我没有想要责怪你的意思……]
他的手很大很暖，严严实实覆盖住我的半边脸颊。
狐族的天性使我忍不住仰头朝他蹭去，想要索取更多。
他身体一僵，猛地收回了手。
我心底瞬间变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