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月老,在我一万五千岁生日这年,我失恋了。
面子里子实在熬不过,我跑去月宫主殿找嫦娥喝酒。
嫦娥忙着给后羿烧香,我说我们是神仙,封建迷信不可取。
嫦娥没理我,我只好一个人独自在月宫喝闷酒。哦!对了,我失恋的对象是天帝。
然而,他不仅仅想和我分手,还想杀了我。
可笑,我天生仙胎的神女,哪那么容易死。
天帝少弋来找我这天,我正在月宫偏殿看星象变幻,六司台上摆满了人间的婚牍。我一边小心细致的缕星象之间交叠错乱的红线,一边听少弋深情动人的告白。
我知道,他此前做天宫太子多年,各方面牵绊许多,如今登位,自然心情激动,有讲不完的话要对我说。天庭很大,天后之位悬缺,我也很耐心的等他向我求娶。
没想到,他眼里包含深情和愧疚,对我说,
“昆仑仙岛的西王母之幼女兮慕,和我自幼定了亲。我从前不知道,是父皇仙逝时同我讲的。”
“月儿,你别急。虽然是自幼同西王母定的亲事,但我心中唯爱你一人,我根本没见过那个什么兮慕神女。我不会碰她,等大婚之后,我会向三界六道宣诏,你会是我唯一的天妃。”
我停下手边动作,想说点什么,却哑然。思绪翻滚时没注意到神力牵引的红线乱了几根。少弋见状却慌张起来,似乎手足无措,急着向我证明,
“月儿,我们是多年的情分,岂是一个外人能比的?在我心里,你比那个兮慕重要的多。”
少弋这话说的不假,那个兮慕他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呢?我跟在他身边多年,无夫妻之实,彼此情投意合却更胜夫妻。在他心里,我确实比兮慕这个人要重要。
只是,再怎么重要,都大不过他的三界霸业罢了。
和西王母的幼女成婚,获得的好处实实在在的比和一个没有后台的上仙成婚要大得多。
少弋苦苦哀求叫我等他,多年的情谊,我无法立刻驳斥拒绝,只能用眉宇之间的淡然掩饰我内心的波澜。
只不过我也没有答应他,只叫他给我五天的时间好好想想。
可不管我再怎么在心里安慰自己,我终究还是失恋了。我爱的那个人,终于还是为了他的野心舍弃了我。
愤怒吗?悲伤吗?可笑吗?我天生仙胎,已是修炼了一万五千年,一颗神心遇事按理不说是古井无波,也离波澜不惊的境界差不多了。只是在这件事上,还是免不了凡俗,难免的会有些伤情。
我跑去找嫦娥喝闷酒,想大吐苦水。我喝的摇摇晃晃间,她却满面愁容地跑来说吴刚伐桂时,神力波及到了月宫,问她可不可以去我的本命神殿住。
原来不是我喝的太多,是月宫本就晃。说起我的本命神殿,又是一桩旧事。当初跑来天庭,天帝给我封的神职,但是我住哪却是少弋给我安排的。他当时事务繁杂,并未给我赐上仙尊位应有的宫殿,只叫我在嫦娥那边暂住。
这一住,就是三千年。
我是天生仙胎,自出生起就有本命神殿,尽管我不爱去,这一点,嫦娥这个损友是知道的。
我这个上仙,混到如今,竟是连个住所也没有了。
越想越头疼,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我趴在桂花飘落的石桌上,往昔回忆像走马灯轮换在我眼前。
三千年前,我追捕腾蛇,遭到腾蛇暗算,途经鬼界。
说是路过不太准确,确切来说,我是流浪到那儿的。当时的我法力全无,五感都雾蒙蒙的,只有极近处才能看见东西。
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蓬头鬼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在我身边挤来挤去,还有一个无头鬼到处寻找拿石头瓜果当自己的头。
鬼界的阴风对于我这样失去法力的神仙寒凉无比,我抖抖嗦嗦的游荡,倒也真像了鬼。
忽然远处有一个老神仙想要超度我们这一行鬼,蓬头鬼头变小,无头鬼有了头,尽皆往奈何桥方向去了。唯独我,怎么也超度不了。
“咦?”
我以为终于老神仙发现了异端好来搭救我,内心窃喜!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厉鬼?”
结果他以为超度不了我是因为我是厉鬼…
幻光乍起,我即将命丧鬼界,这大概是我天生仙胎,还未渡雷劫的报应吧。
我没死,醒来的时候,少年清俊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他说他叫少弋。
身上的法力尽皆恢复,想必是他救了我。我气急败坏的问那个击昏我的愚蠢老神仙在哪。
少弋神色莫名揶揄和扭曲,好心劝诫我,固然人家老也不能宣之于口。
我虽然不服,但是我一身法力全部恢复,少弋一定损耗不少修为,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他说他是天帝的三皇子,问我要不要跟他去天庭,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何况他是少弋,是我自小未曾见过的未婚夫。
这便是天定良缘了吧,我身处险境,命悬一线,也能鬼使神差的遇上他。
是的,我就是昆仑仙岛西王母的幼女,兮慕。
我没有告诉少弋我就是兮慕,我想时机成熟了给他一个惊喜。
少弋说,他和大皇子关系不好,二皇子又远在蓬莱仙岛,所以只有我能帮他。
帮什么呢?帮争天族太子之位。
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三界安康平宁。必要时,如果能保全三界安危,他可以牺牲他自己。
虽然我认为这是为仙者基础的义务和职责,不必宣之于口。我点点头,表示我站他这边。
争,就要争到底!
表面上,我掌姻缘簿,司凡人婚恋嫁娶。但是背地里,我去人间治水,将滔天滚浪引至干涸裂土,惩戒作乱人间,横行无忌的大妖,引渡冤屈难诉,满心执念的亡魂。
而做这些事的时候,全部用的是少弋的名义,我将尽数功德,全给了他。
他也如愿,获得天帝的看重。
后来,大皇子妄图勾结魔界引起三界动乱,被提前发现,天帝震怒,将其贬去无妄海,直接把少弋立为天族太子。
一双手从背后抱起我,声音低沉却裹挟着怒气,“喝这么多,明天是想把事情都丢给我?”
我迷迷糊糊睁眼,眼前清冷似雪,俊逸非凡的上神是我的好搭档,司命。
我是月老,主要职责就是缕清星象之间混乱纠缠的红线,让凡人降世之初脚上便有一根红绳,红绳另外一端就是和他结亲的人。
只要星象对应,那么就不论年龄差距,时间距离,他们都会在一起。
我牵的不过是一对凡人婚嫁的结局。
司命则是在我完成牵绳后,写就每个人的命运。
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没错,但是没有我,完整的命簿他也写不出来。
司命银白的长发飘过一缕轻揉在我脸上,有些痒,我醉靠在他肩上,恼极他在我失恋还谈工作,
“你为什么不想当天帝呢?二皇子。”
“不喜欢。”
漠然的声音似盘踞在冷雾的珠玉。
有问必有答,行,我开始发疯。
“你在蓬莱仙岛断情绝欲,都修炼成了白发,自然不知道常人失恋的痛苦!”
“我天生仙胎,不受神职也能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受熬夜工作三千年的苦?”
司命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也是,我这三千年还得时不时下凡去给少弋积攒功德,摸鱼的时候很多事都是司命替我做的。
然后我又开始给司命讲笑话,
“一个老爷爷过生日,点了长寿面。”
“然后旁边一个小伙子看不下去了,说,这是挂面。”
“…”
司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我被劈晕过去。
醒来时,少弋在床前紧张的看着我,红红的眼框里闪着无措,丝毫没有在外面的天帝气派。
“月儿,这是我从瑶池取来的朝露,对酒后恢复清醒大有效益。”
我自幼长于瑶池,少弋没有骗我,我接过朝露一饮而尽。
少弋却说,“月儿,不要怪我。昆仑仙岛不会希望有你的存在。”
放泥酿的屁!西王母是我母后!
我忽然感觉身上法术消散,灵体逐渐变得透明。
少弋已经走远。
不知怎么,在生死关头我只想起一个人,我慌张失措的唤司命。
我看见司命平常古井无波的帅脸难得皱着眉头,眼里含着担忧的奔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