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郎君,怜惜妾。”
后来才知道,他的白月光是帝王宠妃,我不过她的替身之一。
报应不爽,我亲眼见他为她谋取了天下,她却亲手送上一杯毒酒。
这一世,在知道我那战死的夫君不仅没死,还又重新娶妻生子以后,我只想复仇讨个公道。
可狗男人突然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宋眠,当初既是你求着上了我的床,只有我厌倦了你,由不得你说结束。”
绿绮扶着我赶到长生楼时,屋内春意浓盛,沈持正与新欢把酒言欢。
这里是他的外宅,储集了各色美人。
在一派娇语呢喃里,我强忍着小腹绞痛,启唇道:“烦请通传一声,我有事要见沈少卿。”
守门的小厮瞥我一眼,不无鄙夷道:“你是哪个院的,这么不懂规矩,没有大人传召不得私自擅入正堂。”
绿绮上前一步:“我们夫人是平阳侯府三夫人。”
“平阳侯府三夫人?”小厮将信将疑打量我。
绿绮摸出腰牌,忿忿不平地瞪他:“喏,信了吧。”
“那你们稍等下”,他摸了摸鼻子,言毕,匆匆进屋。
没一会儿,小厮黑着脸出来,直道:“大人正在陪谢小姐,说半夜寡妇登门,晦气死了。”
闻言,我脚下一软,身子径直向后栽去,幸好被绿绮牢牢抱住。
“夫人,这可怎么办啊。”她焦急地看我,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也好,上一世我便知道沈持绝情,只是执念未去,不肯死心。
如今,终于能趁早把虚妄断得一干二净。
只是小腹的坠痛感更甚,我咬齿强迫自己站直身,艰难吐出一个字:“走。”
可没走出几步,身体宛如被抽干了力气,歪在了一隅墙角。
“夫人!”绿绮抹了把泪,决然道:“奴婢去找沈大人。”
我拉住她的袖角,轻轻摇了摇头:“无碍,让我先缓一会儿。”
疼痛刺激着感官,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把头倚着墙,努力顺着胸口积淤的气血。
兀尔,天空一声炸响。
扬颈看去,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随即,一个接着一个在夜空中炸开,犹如一道道流星,美得如梦似幻。
我生辰那日,沈持也曾为我燃放烟花一夜,共话良宵。
我以为那是独一无二的,后来才知,对长生楼里的每一个女子,他都一视同仁。
看似深情款款,实则无情至极。
只因,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替身。
恍惚间,耳畔仿佛响起每每床笫之欢,情浓之时,那一声声温柔的呢喃。
“眠眠,眠眠…”
呵,自始至终,他所钟情的绵绵都另有其人。
下一刻,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沈持正慵闲坐在软塌上,一手盘玩着一串朱砂,一手支颐看向窗外,面色沉沉,喜怒难辨。
听到动静,他转脸看我,定定道:“你怀孕了。”
我动了动唇,可还不及说什么,他起身来到床边,蓦地梏起我的下颌。
“我记得每次都会让你喝避子汤,宋眠,你敢算计我。”
他的力道太大,裹挟着阴沉的怒气。
死亡的阴翳爬上心头,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我努力摇头,拼尽全力结结巴巴的辩驳。
“大…人,请…听…妾…解释。”
男人狠戾的眼珠映出我的模样,他的神情微微怔愣,忽而松手,极尽温柔地刮了刮我的泪,语气爱怜。
“绵绵,莫哭。”
新鲜空气甫一入鼻,我一边大口呼吸,一边退缩着向床帐内躲去。
沈持回神,抿唇看我:“宋眠,你当知道,我杀人只凭心情,那我便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我忙道:“沈持,我来就是为了同你说这件事的。避子汤,有一晚,你没有给我喝。”
沈持直盯盯瞧我:“哪一晚。”
我吞了吞发涩的喉咙,“淑妃生辰那晚。彼时,帝王设宴为她祝寿,她还只是楚嫔,当晚她饮酒呕吐,经太医证实已有身孕,帝君因此晋她为淑妃。那一晚,你没有给我喝避子汤。”
沈持无言,良久才道:“你都知道了?”
我苦笑:“知道什么,知道我与淑妃容貌相似,你把我视为她的替身吗。”
沈持轻声一嗤,“宋眠,你应该庆幸和绵绵长得有几分相似,若不然,当初凭你怎么脱光了勾引爬床,我都不会帮你。”
难堪的过往旧事重提,我面色一僵,心底悲愤交加,面上却还是卑微恭谨。
“大人说得是,能和淑妃娘娘有几分相似,是妾的荣幸。”
沈持不置可否,我定定神,话锋一转。
“沈大人,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与你无关,我不会纠缠你,更不会借此向你索取什么。这段关系,我们结束吧。”
“我会尽快和离,另为孩子谋出路。”我又补充。
“哦?”沈持眼底浮现出几分兴味。
“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嫁人?宋眠,谁给你的胆子?”
“沈大人,我不是你的人,充其量只是各取所取,同床共枕了一些时候。您也说了寡妇晦气,总不至于想将我收入房中吧。”
他勾唇,倏然单膝跪压在床榻,居高临下凝视着我。
“是这样没错,但宋眠,当初既是你求着上了我的床,从来只有我厌倦了你,你有什么资格说结束?”
我缄默了半天,道:“那大人,可否允许妾留下这个孩子。除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不要。”
“看不出来,你这么想当母亲。”
上一世,我傻乎乎的为侯府奉献一生,无儿无女,我那传言里早该死去的夫君裴延却享受着天伦之乐。
这一世,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不关沈持,只因这是我的骨血。
“礼部侍郎前几天在朝中还说,要为你去请个贞节牌坊。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守妇道,怀着大理寺卿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沈持凑近我,湿热的吐息萦绕在耳际,语气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爹是礼部侍郎,一向恪守礼教,裴延战死后,他就跟我说了,决不能改嫁,必须为先夫守一辈子寡,要做贞洁烈女。
我娘出身没落世家,很注重声名,从小教我妇德,不许我走错一步。
以前我确实很听他们的话,深居闺阁,从不与男人独处,甚至说话。
嫁到侯府后,孝顺长辈,关心小辈,即使一辈子守寡,也无怨言。
可我最终是什么下场?
我握了握拳,坚定道:“不论其他人如何,只要大人您同意留下他,我自会为他拼尽一切。”
沈持审视着我,“宋眠,你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我抚摸着小腹,“大抵是为母则刚,谢过大人留下我们母子。”
他冷哼,“别高兴的太早,刚刚为你诊脉的大夫说了,你身体虚弱,这孩子能不能留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抚摸的动作一顿,上辈子为了支撑起侯府上下,我克扣自己的吃穿用度,成日清汤寡水,暇余时做些针线活,抄录诗书换钱,长久劳碌下,身体难免受损。
如今要补回来,却也为时不晚。只是这用药方面,更免不了大夫时时看顾问诊,若是一切在侯府进行,难免人多眼杂。
我正思索着对策,沈持已全然迈坐上床,高大的身躯在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包裹。
他道:“若你乖乖听话,哄我开心了,说不准我会遂了你的心愿,帮一帮你养胎。”
接收到他凶兽似极具侵略的眼神,我一愣,下意识向后缩,“我怀着孩子。”
他挑眉,“放心,我知分寸。”
清冽的气息愈来愈近,眼见吻要落下,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外面忽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婢女道:“郎君,谢小姐做噩梦了,想请您过去陪她。”
如临大赦的同时,心底禁不住感慨。
原来,不止是我没逃过这样屈辱悲哀的命运。
谢琳琅,百年士族门阀谢氏的嫡女,身份贵重,品性高洁,被誉为建安双姝之一。犹记得宴席之上,她惊才绝艳,赋诗一首:“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从此宁栖寒鸦枝,与君不为鹣鲽老。”引得无数人追捧。
自从谢氏一族锒铛入狱,初时为救家族,她不得不委身于沈持。
后来父母被斩首,便觉这世上再无亲人,一人孤苦。时日一长,已然彻底臣服于他。
什么做噩梦,分明是邀宠。
沈持别有深意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