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被关在庙里两百多年的恶鬼。
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恐吓路人,最喜欢看他们吓得神魂俱裂,屁滚尿流。
看着他们绝望到慢慢涣散,最后折磨致死。
这天,外头刮风,笃地吹进来一件男人的汗衫。
我勾起嘴角桀桀桀笑了起来,又来活人了。
我使出全身的妖术,想故技重施耍弄这小儿郎,好让他见识一下凶名在外的鬼庙。
谁知这男人极度信奉科学,我都现出了原形竟也没吓到他半分。
作为一只恶鬼,我本就没耐心,正在我研究着他的第九十九种死法时。
一副画像从他的背包里掉落。
而画像上的人,正是死了两百年的我。
“嘎吱——!”
一阵推门声响起,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男人走了进来。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利落的寸头。
他双手紧紧握着背包的带子,皱着眉头瞧着庙里的环境。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东歪西倒的石像堆在各个角落,笑得诡异。
一张被掀翻了的供桌,旁边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风从破洞了的窗户灌进来,将房梁上几根红艳艳的丝布吹得摇曳。
外面阴风呼啸,沙沙作响,庙内安静沉默,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内外隔绝。
我躲在暗处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看着男人。
啧,还不错,竟然是个白面书生!
他的汗衫,也被我随意扔在了房梁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来,每下一步脚,都会激起无数灰尘,纷纷扬扬。
男人却置若罔闻。
他走到那堆杂物面前,从背包里翻出一双手套就开始翻找。
我挑眉,飘到他面前。
幽幽在他颈部吹气,声音透凉,没有温度。
“我死的好苦啊……”
男人汗毛一竖,皱起眉警惕地环顾四周,觉得背后发凉,便将衣领立了起来。
半响,见没什么动静,又继续开始翻找了。
我勾起嘴角。
这小白脸好啊,心里承受能力强,够玩一阵子了。
我一挥手,破庙的门便“彭!”的一声关了起来,庙内的光线黯淡,漂浮在空气中的浮尘洋洋洒洒,更显得整个庙宇诡异得像个坟包。
我咯咯咯笑了出来,笑声在狭小的空间内被无尽放大,回荡在整个庙内,尖刺犀利。
打了一个响指,庙内又亮起了烛火,忽明忽暗。
而这时,庙内却已经变换了一副场景。
不再是破烂萧条的寺庙,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幽兰闺房。
我撑起爪子,身影如同烟雾一般慢慢长大,龇牙咧嘴,向男人靠近。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大叫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拔腿跑向了窗户前,速度之快,仿佛生死攸关。
我原本以为会在他眼里看到恐惧和害怕。
谁曾想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紫檀木镂空窗处,一脸热切地盯着窗台上的一盆植物,赞叹出声。
“这简直!太不可置信了!”
我:?
男人赞叹不已,眼神狂热:“没记错的话,这是百年以前就已经灭绝了的华幽黛尔,天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一盆叶子奇特的植物静静舒展着腰肢,植物的正上方开着一朵硕大的花,花瓣是渐变色的,整株植物仿佛自带柔光,确实是漂亮无比。
我撑着脑袋想了想,在两百年前,这盆花好像是那个谁送给我的来着…?
我记忆中一直有这么一个人,隐隐约约,身影绰绰,谈笑风生。
但不论我怎么想,也只能记起那个恍惚的背影。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于久远,很多事情也已经过于朦胧。
罢了罢了,我摇摇脑袋。
看向翘着屁股趴在窗台上的男人,盯着那盆花,小心翼翼却又不敢上手触碰。
冷笑两声。
黑雾慢慢聚拢成型,向着床榻飘去。
大红床榻上出现一个头戴喜巾,身穿喜服的女子。
红烛摇曳,虚虚晃晃。
“我的郎君,怎么还没有来……”
男人俨然没注意到这一变故,兴致高涨,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从背包里翻出一只笔和一本笔记本,兴冲冲对着华幽黛尔写写画画。
“郎君…你还在干什么…为何还不来陪我…我等的好苦…”
男人叨叨念念,“华幽黛尔花瓣温情绚丽,和史册上稍有出入,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向上级提出,那时候…”
“朗君…我的郎君…我死的好苦啊...”
我操控着女人站了起来,飘一样地来到男人身边。
声音泣血,如泣如诉。
“你可知,我死得多惨…”
我笑出了声,前段时间还有几个不怕死来探险的小队,看到这一幅场景之后,没有谁可以继续气定神闲地观望。
光幽下至,浮空恨嫁女,鬼魅遁形......
当时好像是直接吓死了好几个人?
桀桀桀!你小子,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作远近闻名的鬼庙!
男人反应过来,扭头一看,正好面对上大红盖头飘离地面三尺的女人。
愣了片刻。
随后漫不经心开口:“我从不信鬼神,你这一套吓不到我。”
哦?
这男人还挺理智。
抬手掀起一阵阴风,将女人的红盖头掀了起来,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口中无舌,还在断断续续说着话。
“郎君…我死的好苦…”
我期待着,下一秒将会看到这个严肃正经的男人尖叫呐喊,被吓得屁滚尿流,随后哭天喊地,求神求佛。
真是.....有趣呢!
哪知男人只是淡淡地推了推眼镜,仍是面无表情。
随后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拉起女人的手放在手里,淡然开口:
“要是想要钱,这是我全身的家当,别打扰我。”
随后又眼神狂热地捧起笔记本围着华幽黛尔转悠了起来。
我邪魅一笑。
不错,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了这么多年的恶鬼,好久没遇到这么合我味口的人类了。
舔了舔嘴唇,一挥手,大红嫁衣的女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笑了起来,空荡荡的房间像是装了几十个大音响,将尖利阴怪的笑声回荡得刺耳。
男人猛然抬起头,脸上闪过几丝茫然无措。
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耀着室内影影绰绰。
男人紧紧护着花盆,“你们要干什么!要是想要钱的话,随我回到实验室,想要多少要多少行了吧!别整这出装神弄鬼的!”
随后又补充道:“但是这株…这株植物,能不能卖给我?”
“喂?还有人吗?”
“喂?!!”
嗤!
烛火忽的又亮堂了起来,而此时屋内又换了一幅场景。
一个大高台上,两个戏班子正在唱着京剧,两张脸涂得煞白,声音尖细,咿呀咿呀的,时不时舞动着手中刀枪。
台下人群熙攘,座无虚席,到了精彩高潮时,还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仔细一看,观众们所穿的衣服,竟然都是古代人家的衣物。
留着长辫子,戴着圆帽子。
“啊——!”
男人痛苦大声叫喊起来,神色慌张地上下摸索着。
瞪着眼睛大声咆哮:“怎么回事!我的华幽黛尔呢!你们!你们怎么能够!你们知不知道那是重点灭绝珍惜文物啊!要是它损伤半分,有你们好看的!”
说着,男人冲上去和一个正津津有味看京剧的大爷理论。
半天,大爷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摸着胡子笑着看向台上咚咚锵锵的京剧表演。
时不时和旁边的人指点着台上的表演。
俨然是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样子。
男人愤怒了,想拉起大爷的衣领子。
谁知——一伸手竟然从大爷的身体穿了过去!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左右手,再看看台子上还在咿呀唱着京剧的两个演员。
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个人煞白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道血痕……不!那是从眼睛和鼻子里流出来的!
七窍流血!?
男人神色慌张,又伸手抓了身边的看客一把。
双手虚空从他们身体内穿过,没留下一丝印记。
这时候,台上表演京剧的两个人不知道唱到了什么精彩之处,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年轻人突然站起来单膝跪地,手握一枚大钻戒,向另一位姑娘求婚。
众人又开始激动起来,台下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