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在一个家庭里边,父亲是镜子,
从父亲身上,小孩可以看到自己未来的影子;
而母亲则是时钟,从母亲那里,小孩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长大。
“陈编辑,那个叫方赛的小孩儿来了,是一个人来的,他说自己已经成年了不需监护人陪同,正在会议室。”
陈编辑点头,收起手上的稿子。
“然后,姜经理说他也要过来旁听,我说要先征求下您的意见”,助理话音刚落,陈编辑就看到对面办公室那个肥头大耳的姜大头大摇大摆走进会议室了,助理顿时一脸尴尬。
“这么讨人嫌,由他吧,你去给小孩儿带瓶饮料过来。”
“方赛是吧,你是怎么想到要画这么个绘本的”,姜大头不顾已经知悉的流程,擅自向作者提问。
助理赶紧做手势礼貌的打断,“姜经理,关于绘本细节的部分,还是由陈编辑和作者过,您这边主要负责出版后的商务这块,等陈编辑过完细节,您再提问可以吗,不然怕时间不够......”
姜大头瞪着眼,试图用不悦的表情压制助理,但被陈编辑直视着他的凌厉眼神给镇了回去,只能低头假装翻看本子。
“方赛,我很好奇,绘本的开头这段:
‘有人说,在一个家庭里边,父亲是镜子,从父亲身上,小孩可以看到自己未来的影子,而母亲则是时钟,从母亲那里,小孩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长大。
镜子和时钟的作用,在小孩的成长过程中本该逐渐由主导变为旁观,但在现实里,很多孩子即便成年之后,仍旧无法活出真实的自己,甚至只能停留在过去某个时间,无法真正的成长和成熟,因为他们除了自己的躯壳外,不得不背负着另一个形状的镜子和另一个刻度的时钟而活。’
是不是有什么真实经历让你写出这段话的,方便分享一下吗?”
听完陈编辑的问题,方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思考,又像在回忆。
助理想出声提醒他的时候,陈编辑摇了摇头。
“这段话不是我写的,是我听来的,这个故事也是我听来的,我只是用我的手把故事画出来,在画的时候,我也经历了一遍这个故事。事实上,我不是为自己画的,我是为了他,为了他们,为了那些可能经历过一样故事的人画的......”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街道除了往来的几辆车,没有多少个行人,男人开着导航紧握着方向盘,急速奔往十几分钟前刚收到的一个陌生的定位。
他的手机还在通话中,除了窗外同样的雨声外,静下心听,能听到电话那头另一个人慌乱的呼吸声。
“还有十分钟,等我”,他没有告诉对方,他的手从接起电话听到声音开始,已经颤抖了一路。
将车停到距离定位最近的停车场后,他在车里换上了包裹严密只露出眼睛的雨衣和防滑的鞋,背上了后备箱那个备用的登山包,步行到山脚下,开始往一个方向半攀半爬。
找到给他打电话的男孩时,男孩的半个身体隐藏在一块巨石下,正背对着他跪在石头下杂草丛中面朝脚底下的山崖,男孩的浑身湿透了,肩膀肉眼可见不住地抖动着,当男人手上手电筒的光照到男孩转过来的脸时,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你受伤了吗?”
男孩的脸色惨白,头发和脸上都沾着泥土,还有血迹,他慢慢地朝着男人摇了摇头,雨水从男孩的头发滴落至脸上,和脸上的泥土混在一起,变得更加地浑浊和狰狞。
这时候男人从余光里,看到男孩的脚边丢着一把铁锹,以及一棵新鲜栽种入坑的树苗。
男人取出包里的水和干衣服放到男孩手里,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不够想象的冷静,“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说借这个机会,爬山植树,好好谈谈吗?”
男孩两眼呆滞地看着树苗延伸至山崖下的位置,喉咙像吞进了沙子,沙哑带着哭腔,“晚了,老师,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的手机在你这里还是?”
男孩点头,摸着外套里的口袋,“已经关机了”。
“我们先找到他的”,那个冰冷的词语刚要冒出来,已经被男人扼杀在声带以下,“人,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两个多小时以后,精疲力尽的男孩和面无表情的男人前后脚下了山,他们似乎已达成某种共识,不再言语,往不同方向,各自离去。
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因为生理期身体不适,高夏柯今天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出门。
昨天是植树节,天气由阵雨转中雨一直到夜里还在下,气温突然降得很低很低,前天大家还穿短袖喝冷饮,现在空气的湿冷,让不少身着单薄误以为已经换季成功的人不得不缩紧脖子,瞬间比平时矮半个头。
“店长,有个姜先生说和你约好了今天上午九点在咱们店见面,你知道这个事吗?”
高夏柯刚上地铁,就收到同事琴儿发来的信息。
姜先生?
她不记得有和这么一个人约过时间,而且,她记得起来的人里边,也没有姓这个姓的。
琴儿从吧台那儿朝店门口拍了张照片,那个自称姜先生的男人,正坐在咖啡店门口右边的座位,只能看到侧脸,他戴着眼镜。
“你跟他说我不在店里。”
“怕是有点晚了,刚才阿艺不小心告诉他说你已经在来店里的路上了......”
“我确定我不认识这个人!”
“那会不会,又是阿姨悄悄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
经过琴儿这么一提醒,高夏柯赶紧翻看高妈妈发来的消息记录,她对家里人的信息都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让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直接电话联系,但是前几天,在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她确实挂断了妈妈好几个电话,因为她已经没有其他方法阻止妈妈强行私自给她安排相亲了。
高夏柯已经放弃男人了。
当然,并不是对男人不感兴趣,她也没谈过几次恋爱,而是她打心底认清了一个事实:一般的男人自己看不上,真正好的男人,恐怕瞧不上自己。
现实是,她如今是个有案底的人,四年前,因为故意伤人,她在监狱里蹲了一年零九个月。
一旦在男女感情问题上彻底不抱希望,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坦然开阔了不少。
但像她这样,在家里人那边看来是无可救药的,她妈妈时不时托人给她介绍些肉眼可见很多毛病的离异或丧偶老男人相亲,她爸干脆话都不说一句,也不全是,有时候她回家,正好撞着面了,实在气不过他也会指着她骂一句,“你这辈子是毁了,自己毁自己,自作自受!”
每次碰到这种时候,哥哥和嫂子就带着孩子赶紧进房间去。
作为当事人,高夏柯觉得很好笑,什么这辈子毁了?
她才三十岁而已,她觉得自己后面的人生,说不定会精彩得不像话。
想想那时候,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她求职碰壁碰得头破血流,家里人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给,那时的高夏柯,一遍遍绝望又一遍遍强撑起勇气。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想象,四年之后自己能成为一家咖啡店的店长。
虽然,咖啡店不大,就五个人。
除高夏柯外,有一个总是扎丸子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咖啡师老于,一个身材娇小容貌姣好喜欢谈姐弟恋的服务员琴儿,一个身高近一米七明明是男孩子性格却留了一头及腰长发的收银员阿艺,还有如今已经退居幕后到处潇洒的咖啡店老板许君戈,平时大家都管她叫“君哥”。
当然,店里只有君哥知道高夏柯曾经坐过牢这件事,面试的时候,高夏柯没有隐瞒事实,不管君哥是出于什么原因留下她,高夏柯都打定了主意对君哥和对这家店死心塌地付出自己所有。
没太多意外,在高妈妈这两天的消息中,高夏柯确实看到了和今天这个姜先生相关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