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温柔娴静的尚书小姐,他是风流热烈的失势太子。
成功登基的他救走站队错误被流放的她。
可她还是在日复一日的逢场作戏中心生怨怼,在冷眼旁观里消磨爱意。
最终她与外人联手将他偷偷毒死。
而众叛亲离的他死前才意识到自己爱的人,竟是……
我的前男友当了皇帝。
他登基的时候,燕京还笼罩在遍野的哀鸿里。
他杀了四王爷和八王爷,发配了大半的朝野,掌握了几乎全部的兵权和军队。
他还把我从流放的女眷里换了出来。
然后我进了宫,改名换姓,成了文婕妤。
我叫文殊兰,布衣出身。
日日这么劝慰自己,差点自己都要信了。
可我却时常在半夜惊醒。
在梦里,我听见燕京城乱时的深夜里令人心惊的呼哨和隐忍的啜泣。
看见巨大的鸥鸟怪鸣着扯开夜幕,它扑棱起翅膀,蜷起利爪,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流放的路途遥远而无望,就像是我的生命,一息都难以掌控。
我不是文殊兰,我是岳芝瑶,是先帝的尚书岳珲的女儿。
新帝来了梳翠宫,宫人跪了一片,他摆了摆手,就拉着我进了内殿。
“阿殊,这是朕能想到的保全你的最好法子。”
“臣妾明白,臣妾多谢皇上救臣妾于危难。”我低头,黛眉清清浅浅,像溪流,汇入我的鬓发。
“皇上喝茶。”我还像经年前,带着一丝不客气的语调,从从容容地给他倒茶。
阳光刺破窗棂,在树叶的抚弄下,蹦蹦跳跳地在茶水的浮沫里穿梭。
“阿殊,朕很高兴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他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幽黑的眸子里闪过来不及捕捉的逃离。
我和辛窅相识已久,约莫算来,似有三年。
那年江春宴,燕京几乎所有命妇小姐全部入宫,庆贺边境和平,粮食丰收,新春大雪,喜兆丰年。
尚书家的家训不崇出头,我便像从前一般,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笑看各世家小姐夫人唇枪舌剑,只管维持我书香门第的风度,正襟危坐,巧笑嫣然。
半晌,我只觉无趣,便携了个丫鬟,悄悄退出宴席。迎面遇上太子,推不却他的盛情邀请,同他一起去御花园中散步。
那年我才十四,但已端得一副小大人模样。处处恭谨,处处克制,一言一语不肯逾矩,唯恐落得他人耻笑。
太子当时年少,炙热的目光不加修饰。
少年的喜欢就是掩人耳目的夸口和欲盖弥彰的玩笑,只把我这经年累月古井无波的道尼撩得脸红心跳。
后来,我们互通信件,先是朋友间的问候,再是恋人间的关切。
他唤我“芝芝”,平音悠长的语调在舌尖缠绵,激荡着无尽的缱绻。
这是个没有被他人称呼过的名字,是我们的专属,是我们年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有时候,夜深难以入眠,我便侧卧在床,遥看明月,口中喃喃低语,轻轻咀嚼:“芝芝。”
好似掠过一阵檀木的香气,温润又带点清冽的和风托来欲语还休的呢喃,把我拖进丝滑又清浅的梦里,那梦总是不甚真切,梦醒却又怅然若失。
辛窅是太子,年少的倾心不管家世,也不考虑将来。只以为喜欢便能长久,却不知嫁娶并非两个人的你情我愿。
他娶了将军的女儿。
初闻此事,我只觉晴天霹雳,我想怨他薄情,怨他罔顾信约,怨他违背娶我之誓言。
可我又心凉万分,搜心刮脑,也想不起他说娶我的誓言。
他何曾说过他要娶我呢!他不过说他爱我,他想我,他无法忘记我,可那能为我负责的誓言,他从未提及过!
我婉却了他的邀约,劝他忘记前尘,劝他珍惜眼前人。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我是尚书家的嫡小姐,他是燕国的太子。
我为人妻,不为人妾,哪怕妃子我也不做。
我为自由鸟,不为深宫雀,哪怕锦衣华冠加身,也不过金丝笼中物。
太子成婚,我痛不欲生。仔细想来,却又喜不自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岳芝瑶失太子,一知太子非为良配,二知深宫非为佳处。
虽然心中割舍不下,我已然不再欲与太子纠缠。
我送回礼物和信件,此时我已二八,我听从母亲安排,不再抗拒与其他少年的接触。
却没想到燕京转瞬变天,四皇子造反,尚书府被兵马围困。
母亲怕我安危受威胁,偷偷带我藏入地窖,让我的丫鬟装成小姐,她则每日从她床柜开口,小心往下投掷吃食和有关时事的信件。
那段时间整个燕京暗无天日,我整日惴惴不安,幸好有丫鬟扶伽陪着我,我才不至于害怕到发疯。
然后燕京定了,辛窅上了位,父亲跟错了队,岳府全府都给发了流放。
我和扶伽躲在地窖里不敢出声,没想到还是被发现,戴着屈辱的枷锁,踏上去北荒的流放之路。
我不想再回忆路途的绝望。但母亲和我说,不论身处何境,都不能忘了自己书香门楣的傲骨,抬头挺胸的姿态,绝不能有一丝的松懈。
老实说来,押送的士兵对我们并不差。
我心里隐隐有着期盼,所以当我迷迷糊糊在朦胧无力里被带走时,我也并没有很害怕。
我想要记路,可是药效太强,意识实在难以把握,我终究撑不住,昏了过去。
一觉醒来,是阳光刺破帷幔,钻进一丝,浅浅扫在我的眼尾。
风中送来淡淡的脂粉香气,还掺着一缕颤抖的鸟鸣。
我缓缓支起身子,撩开帘幕,眼前霎时一片光明,刺得我晃了眼。一地金灿灿的阳光,将这里显得又宽敞又干净。
一个丫鬟跑过来惊喜地说:“娘娘,你醒了!”
“!娘娘?”我震惊了。
“太医说娘娘失忆了,要奴婢帮娘娘回忆吗?”
我叫文殊兰,位分婕妤,是新晋世族文家一片忠心的见证。那个跑进来的小丫鬟叫流萤,是我所住的梳翠宫的掌事丫鬟。
我极快地接受了我的新身份,并且每早每晚都要在心里默默自我介绍一番:我叫文殊兰,我叫文殊兰,我叫文殊兰。
新帝忙于前朝,自我进宫来半个月,都没有见过他一面。
半个月后他来了,他极为自然地称呼我“阿殊”,我极为自然地应下了,并也做出我从前娴静淡泊的样子,去给他斟茶。
“阿殊,你,怎么不唤我阿窅哥哥了呢?”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失落和惆怅。
我转过身笑了,“皇上,这不合规矩。”
阳光把我的青丝染成了金色,我背着窗户,逆着阳光,淘气的风摇动着树叶,投下的阴影一跳一跳的,好像在踩着我的影子。
他眼神里的希冀黯淡了下去,我笑着看他:“皇上舍得让臣妾遭受非议?”
“不舍得,朕怎么舍得。”他笑将起来,挥手招我过去。
他执着我的手,无限温柔地凝望着我。
晚膳过后,我瞅着他的眼眸蕴着浓浓隐秘的期待,我却并不开口挽留。
我劝他去看看皇后,他欲言又止,最后目光复杂地看着我,问我:“阿殊在同朕置气?”
我蹲下行礼,“臣妾没有。”我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又舒展如初。
“你有话说?”
我沉默片刻,显出乖顺的神情:“臣妾没有。”
“朕会等到那天的。”他注视我半晌,离去了,衣袂轻轻带下我前额的一缕碎发。
他一走,我就敛不住我悲哀的神色了。
他明明知道,我向往自由,却要把我困在深宫。
我好不容易才放下,他又来招惹我。
若说三年前我情窦初开,不知世事。他早已浸淫权谋,运筹帷幄。
他明知我们的家世不会让我们结为伉俪,却仍然来招惹我。
三年的甜言蜜语,也没有许下任何的承诺,却在突然之间,与将军千金薛绮桐传出婚讯。
我曾与薛绮桐在月老庙相识,我们互祝对方能得偿所愿,她当时的娇羞让我忍不住取笑。
待婚时我又在护城河边远远瞧见她一眼,她放花灯时,笑容虔诚极了,甜蜜极了,甜蜜得叫我心碎。
我想我应该是在那时候死的心。
薛绮桐是个好女孩,我不想掺和到那一段搅不清楚乱七八糟的感情里。
于是,我烧掉了太子从前寄来的、现在寄来的,所有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