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长公主是个残暴的主,铖王府上上下下上千口人都死在她手上。
人人都诅咒她死后不得超生。
周戚戚,我才是你的夫,你为何不看看我。
我,大周最尊贵的公主,被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一
整个铖王府,血流成河,全府上上下下三千人,没了一大半,剩下的家眷在天牢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大雨冲刷王府整整三天三夜都冲不净血迹。
我拢着白狐皮,耷拉着眼皮,听着碎琼气愤的说这些话,越说越离谱,说什么我吃小孩眼睛,我颔首思索半天,天牢里好像就只有一个铖王,难道是当时多抓了?怎的越传越离谱。
正准备抿口牛乳茶,润润喉,红梅就来唤我。
“主子都准备好了。”漂亮美人一身红衣,可惜这么漂亮成了暗卫。
顾清淮是怎么想的。
暴殄天物。
远远的我就看见跪在地上衣衫单薄的人,大雪没了他半个身子,寒风刺骨,却不及我心里半分。
毕竟不是自己府里的人,喂不饱的狗。
我缓缓走进抬起跪在雪地里的人下颌,大拇指抚摸人薄唇,若不是他跪着,落旁人眼里眼神不知我对他有多喜爱,扫视这张脸,一张甚是清秀的脸上布满刀痕,不像他。
“你可知,若不是你这与他相似三分的脸,你来府里的那天已经死了。”我悠悠开口。
我松下手,拢紧白色貉子毛,寒气侵人,才站一会儿即使裹于大氅中,身体已经有些发冷,我抬头扫视府里的下人,乌压压站了一片,就是要杀鸡儆猴给这些人看看,我收敛眸子漫不经心瞥了他眉目间几分像他的模样。
“杀了吧。”
他似是震惊瞧我。
“周戚戚,你真就为了一个死人,荒唐至此!”
死人?
我瞧着跪在雪地间的他,气质不像,语气不像,就这眉目间几分,我怎么还就认为几分像他了。
“荒唐?若不是他,孤可让整个王朝随着他一起覆灭。”
“而你。几分像他,已经是你的福分,你还毁了。”
“我只能说,蠢。”
这么看来说我残暴好像也并不是假话,随意杀人。可若他规规矩矩的,我又怎会动他呢?
转身离开这里,见过太多血腥,不想再看,更何况我现在四肢冰凉,已经不允许我站在雪地里。
回了殿内,暖意扑脸,碎琼已经备好药,我端起药碗,一口闷下,小脸皱巴成一团,身体才逐渐有了暖意,碎琼赶紧递给我饴糖,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口中。
这具身体不过几年光景,已经破碎成这样,京中朝局动荡,藩王虎视眈眈,北狄人蠢蠢欲动。
我一手按了眉头,一手拔下头上的玉钗。
顾清淮,你可真是给我留下了一堆事情。
玉钗尾部是一朵玉兰,我最喜欢的花,你说带了我的钗,以后就是我的娘子了。
现在,你人又在哪儿?
饴糖抵不过心间的苦味。
你不在,那些个藩王往我这里塞与你几分相似的人,我分的清,他们根本不像你,不似你眉眼如画,也无你周身清冷气质。
你一辈子为了河清海晏这个可笑的愿望,甚至搭上自己的命。
思量良久,重新带上玉钗,朱唇轻起。
“红梅。”
红衣美人立马出现在我面前,带了凛冽的寒风,抱拳跪在地上,我捂着手炉还是感觉冷意。
“起来吧。”
美人站着不动就是一幅画。
“他是端王送来的?”我缓缓开口。
“是。”红梅颔首。
“铖王的胞弟,他搞这些难道是想念他在天牢里的哥哥。”我放下手炉,拿出从处死的端王细作身上的纸条。
上面字迹强劲有力。
“三日之后,青龙寺。”
我将纸折叠,扔入火炉,火舌舔上纸,化为灰烬。
“三日后,你准备一下,我们去青龙寺会一会。”
“是,主子。”红梅应声弯腰抱拳离开。
夜晚,我做了个梦。
这些年来你从未入我的梦。
我梦见我当时还是大周唯一的公主,父皇,皇额娘还在,身边还跟着顾清淮这个跟屁虫。
因着数年来,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被娇惯的无规无矩,父皇在看到我狗爬的字后,沉默良久,大笔一挥写下一道圣旨。
宣祁山顾家最小的儿子入宫伴读,美其名曰是伴读,其实就是约束我。
见顾清淮的那天,我和碎琼正抱着一只烤鸡啃,满手油渍,而我手上正拿着一只鸡腿。
虽与我一样总角之年,可怎么看怎么舒心,一身青衣翩翩,面容虽带着稚气,却一脸正气,总觉得这个人心怀天下黎明百姓,再也没什么可入他的眼。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御花园的荷花开的正盛,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便十分欢喜。
好叭,都是假象,他比上书房的老头还板正。
当我又一次被他按着练字,我突然觉得我见他第一眼一定是我的错觉。
我握着狼毫,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周戚戚。
凄凄惨惨戚戚。
很符合我现在的处境。
顾清淮就在我旁边,也练着字,我偷瞄几眼,再和自己一笔一划的字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突然就无趣了,我本来就不是坐的住的人,我干脆在练字的纸上,画满了玉兰花。
顾清淮察觉到我这边的异样,要往我这边看我练字,我连忙掩盖住。
这要被他知道,父皇又得责备我了。
上一次我没好好练字,死皮赖脸的,顾清淮一小孩子没办法,只得告诉上书房的夫子,哪知夫子直接告诉父皇,害得我挨了好几板子,即使顾清淮长的好看,我也怄了他好几天气。
几天没和他说话,虽然平时也是我一个人在叽叽喳喳,顾清淮大多数都是听着。
我死命护着纸,他却并未说什么。
“好好练字。”
我抬眉疑惑,护着的纸有些烫手。嗯?没了?不应该去告诉夫子吗?突然一下我也没了主意。
顾清淮不再看我做什么,默默在一旁练字。
“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我瞧着外面的天渐渐黑了。
静悄悄的,我不敢看顾清淮,就盯这火烛火焰跳动。
“嗯。”我震惊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们视线交汇,顾清淮被我看的转过头。
他同意了?我立马丢下手里的宣纸,生怕他反悔。
伸手拉住顾清淮的手,一溜烟跑出上书房,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
夜晚,星光两点,金饰叮当,佩环如鸣。
我带着顾清淮到了一处偏远的地方,满树的玉兰,偶有几片花瓣飘落。
萤火森森,花香袭人。
“这玉兰是我生辰的时候,八皇叔送给我的,他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谋反?”我眉眼低垂,伸手接住落下的玉瓣。
“知人知面不知心。”顾清淮淡淡开口。
“是啊,我当时的生辰愿望是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结果还是不一样了,你呢?顾清淮你的愿望是什么?”皎皎明月,撒下一地碎玉,我与他对望,如诗如画。
我依旧希望如现在一般好好的。
“河清海晏。百姓不愁吃喝,战士不用征战,为官清廉正直,圣上开张圣听。”
他声音不急不缓,眼眸中群星闪烁,这便是他一生所期盼的。
我就这么看着他站在玉兰树下,芝兰玉树,一身白袍不染墨。
突然画面被火光一片一片吞噬,当初对我说这凌云志的少年,一身血污跪在地牢,骨头一寸一寸被打碎,受尽侮辱。
我猛的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衣襟,四肢冰凉。
雪虐风饕,我取下玉簪紧握心间处,这样才能让我安心。
一夜未眠。
二
在长公主府等了两日,乘着马车去青龙寺。
我换了一身青衣斗篷,红梅和青竹跟着我,碎琼怕我冷着,把我裹的严严实实,和端午的粽子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