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封了两个月,我把季风挂上校园通报栏。
“法律系季某,违规出校,共犯要认清形势,尽快自首。”
配了张监控截图,他跨坐在围墙上,面朝镜头,嚣张地比剪刀手。
他火速回应:
“首先,请尊重我的肖像权,麻烦给照片打下码。”
“其次,我并没有走出学校范围,算不上违规。”
“最后,特别感谢@林淮同学,帮我刷卡出校门。”
吃瓜的表情包盖了上百楼:“快来,校霸和风纪部部长终于要掐架了!!”
我至今想不通,为什么我和季风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高中时,我们还算点头之交,怎么到了大学,反倒恶化成水火不容,相看两厌。
大概一年前,我刚上任风纪部部长,穿着全套制服宣读学校新规。
新规是校方拟的,指定我这个工具人现场念稿。
——毕竟本校风纪部存在的意义就是规范校风校纪,所以这活儿交给我干,合情合理。
稿子中途改了一遍,学校老师匆匆忙忙交给我。
里面举了个不恰当的例子,将喜欢穿汉服、洛丽塔、玩cosplay的这群人定义为“不务正业”。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番言论一出,我立刻被喷成了筛子。
季风是本校兴趣社社长,行为乖张,放荡不羁。
他转发了我的讲话稿,配文只有一个问号。
“?”
风纪部在学生中的风评本就不好,这个问号,彻底点燃了同学们的怒火。
接连两个月,我们风纪部的所有外宣渠道都遭到了问号轰炸。
运营小编每天焦头烂额,抑郁得差点辞职。
这种场面,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互联网没有记忆,过段时间,大家就忘了。”
本是用来宽慰部下的话,却被有心人截图散播。
恶意被人不断放大,我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连发三篇道歉声明。
在这之后,时不时就会传来风言风语。
“林淮小心眼,处处针对季风。”
对此,我真的,有口莫辩。
季风每个月挂在风纪部通报栏里,真不是我的恶意针对。
聚众喧哗,卫生不合格,违章用电,桩桩件件,我想放过他都难。
这次封控,照旧是我负责维护校园秩序。
那晚,我领着部下巡逻。
路灯昏暗,隐隐约约看见有人在捡地上的水瓶,旁边还停着推车。
那人戴着帽子口罩,裹在宽大的工作服里,时不时咳嗽几声,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看打扮,我以为是学校的保洁工作人员。
主动帮忙,顺手刷了我自己的门禁卡,让他出了校。
后来安保处调监控给我看,我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法学院503寝,串通一气,不顾封控期间严禁出校的规定,伪装成学校后勤工作人员,花式出逃。
那晚,我碰上的,正是始作俑者,季风。
考虑到这段时间,学校各种奇葩操作,已经激怒了一大批同学。
季风,又具备极强的闹事能力,所以我想大事化小。
奈何校领导脑子抽风,非要立反面教材,一通干涉,季风被全校通报。
于是有了开头那幕。
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演变成同学们对学校进行无差别攻击。
“凭什么封校只封学生?当我们软柿子,好拿捏吗?”
这类言论一度挤爆校长信箱。
舆情管理处发了好几封加急函,要求对学生进行心理疏导。
……
虽然早就预感学生管理处会找上我,但没想到的是,季风居然也在。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等候室,见到我,露出带点痞气的笑。
“好久不见,班长大人。”
说来有点搞笑,我们高中同班了三年,大学又被传言互为死对头三年,却从来没有正面打过招呼。
高中时,我是班长。
季风坐在最后一排,上课倒头就睡,清醒的时候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到了大学,有次路过学生活动中心,听人说有个帅哥,玩滑板超炫。
视线朝她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季风踩着滑板与我擦肩而过。
他戴了个耳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季风进了本校王牌专业——法律系。
我一度怀疑,他学这个专业是为了钻规则漏洞,捍卫自己闹事的权利。
比如现在,杨老师又搬出了威胁恐吓那套。
“季同学,违规出校这事,往小了说是违反校规,往大了说是妨碍疫情。万一出事,你负得了责吗?”
季风打了个呵欠,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我国法律规定十八周岁以上为成年人,相应的责任义务,法条里写得清清楚楚。您要是不清楚,可以学。”
以压人手段高明著称的杨老师居然也有今天,真是活久见了。
“——而且,严格意义上讲,我并没有出校。”
杨老师脸部肌肉正在缓慢扭曲。
她调出监控画面,质问道:
“没有出校?监控里是什么?”
这段监控画面我居然没见过,原来他违规出校不止这一次。
惯犯了。
季风调了调坐姿,淡淡道:“我校占地面积4910亩,我的活动,并没有走出这个范围呢。”
……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杨老师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偏偏季风还要再插一刀。
“没有明确‘出校‘的限定范围,我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执行。闹出这种乌龙,是不是要追责下规则的制定者……我记得好像是您吧?”
《校园封控管理办法》的制定者,正是面前这位杨老师。
被学生有理有据地狂怼,杨老师已是满脸菜色。
直到季风惬意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扬老师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林淮,季同学交给你了。从今天开始,他的所有行程,必须向你报备。”
——啊?
老师,您怎么把我往火坑里推呢?
学生管理处给季风的处分是十四天行程跟踪,要求他实时上报自己的位置,配合学校进行后续检测。
除此之外,还要把《管理办法》抄三遍……我负责监督。
一想到季风那拽样,我深感此项任务的艰巨。
果然,他迟到了一个小时,才出现在辅导员办公室。
“不好意思,在考虑指甲油的配色,所以晚点了。”
袖口之下的十指,骨节分明,黑色的指甲油尤为醒目。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勾起嘴角,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
“林班长,好看吧,是不是特别衬我肤色。”
我别过头,懒得理他:“快,抄完三遍,你就可以走了。”
季风啧声道:“班长,你太冷酷无情了。我们这么熟,打个折不过分吧。”
我板着脸拒绝:“没有这种规矩。”
他两手一摊,摆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随手抽了把椅子,惬意地坐在我对面。
托腮盯着我。
大概一分钟,我忍无可忍,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快点搞定。
《管理办法》共十五条,加起来六百字,抄个三遍,一下午的事,越是墨迹越浪费时间。
他垮下脸来。
“班长,你让我好伤心。”
“大家同学一场,你挂了我那么多次,害我写了好多份检讨。”
“这也就罢了,每次见你,你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我真的好难过。”
那副委屈的样子,活像我欠了他八百万。
隐隐有点头大,他怎么和我印象中的季风完全不一样?
不是又冷,又拽,又自我的校霸吗?
为啥现在黏糊糊的。
我从来不知道,只是抄一千八百个字而已,居然这么难。
眼看季风写坏了N张纸,第N+1次准备去厕所,我实在忍不了了。
“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季风叹道:“班长,这里学习氛围太浓,我不习惯。”
“而且——”他抬眼看我,满脸纠结,“你穿成这样,我总走神。”
我低头看了眼着装,就是很普通的风纪部制服。
干练,冷峻。
他走神的点在哪儿?
无奈之下,我让他先回去,明天同一时间,把作业交上来就行。
“好啊,谢谢班长开恩,明天保证按时交作业!”
他凑到我身边,笑嘻嘻地鞠躬道谢,狂吹一通彩虹屁。
我嫌他聒噪,把他撵走,办公室才安静下来。
处理了一堆消息,学妹部下又抱了一摞文件进来。
“部长,杨老师让你审下。”
“嗯,放着吧,我待会儿看。很晚了,你先回寝室。”
学妹没动,正咬唇眨巴着大眼睛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