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拥抱过她两次。
一次是我和她躲在床底目睹了我爸被砍下了一只手。
我蒙住她的眼睛，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第二次是我找到她时，她的躯干被大卸八块。
七零八落的散在四周，我一块一块的将她抱起。
却怎么也拼不回一个完整的她。
今天是我刑满出狱的日子。
唯一来帮我接风的是我学生时期的挚友，陈启明。
他穿了一件极其显眼的红色卫衣，拿了一束花满面春风的朝我走来。
「欢迎回归社会，昱仔。」
可能是里面呆久了，我浑身不自在，挠着头尴尬一笑。
「走，带你去搓个澡，搓掉晦气迎接新生活。」
一路上陈启明滔滔不绝得说着这些年发生的变化。
我像个木头桩子似的跟在他身后。
进去的这十年，整个城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蓦然间，我停下了脚步。
看着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四周出了神。
陈启明还在自顾自说着。
「这里…是一中吗？」
他回过头才发现我们的距离已经被拉开的很远了。
「对，几年前就重新翻修过了。」
我站在那儿半天没说一句话。
陈启明意味深长得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吧，人总得往前看，都过去了。」
是吗…过去了吗…过得去吗？
我从小没有妈妈，只有一个酒鬼加赌鬼的爸爸。
七岁那年，我爸为了躲债带我从老家搬到了这里。
对门住着一对母女，却经常有不同的男人进出她们家。
小女孩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主动和她搭起了话。
她比我小一岁，明明是个小孩模样，却成熟的像个大人。
「顾洁，既然你比我小，我就认你当妹吧。」
「叫哥，以后哥罩着你。」
我拿着一根路边捡到的木棍，对着空气胡乱挥舞。
她像大人应付小孩一样敷衍着我。
「好好好，昱哥，以后靠你了。」
我爸每天游手好闲，坑蒙拐骗，一有钱就去赌。
赢钱了就去找顾洁的妈妈喝个烂醉，带她花天酒地。
输钱了就去外地躲个十天半个月。
那天，我和顾洁在屋里吃泡面。
门外传来了一阵躁动。
顿感危险，我连忙拉着顾洁躲到了床底下。
没一会儿，我爸就被一帮拿着刀的男人推了进来。
「你不是很会躲吗？接着躲阿！」
「大哥们！大哥们！再给我点时间！求求你们了。」
我爸跪在地上，拼命磕着头求饶，磕到整个额头流血不止也没停下来。
「好阿，要几天？」
「半…不…一个月…我这次一定能赢回来的…」
「可以阿，我很人性化的，砍一只手，换一个月。」
没等我爸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已经将他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我蒙住了顾洁的眼睛，她小小的一只，全身都在发抖。
她害怕的转过了身，我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手起刀落，我眼睁睁看着爸爸的右手被砍了下来。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沿着地面流到了床下。
「一个月时间，够不够？」
爸爸难掩痛苦的表情，嘴唇泛白，无力的点着头。
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知道是躲去哪了，还是死了。
高二开学，大家一窝蜂的跑去看这届新生。
我居然在新生开学典礼上看见了顾洁。
「那个妹子长得不错。」
陈启明直勾勾的盯着顾洁，我一把将他的头拧了回来。
「可别动她主意，她是我妹。」
「真的假的！？你居然有个这么好看的妹妹？」
陈启明平日里性子不太讨喜，总是摆着一张阴沉的脸。
上学期跟他成了同桌，自然而然就跟他混熟了。
不止是陈启明，周围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洁身上。
顾洁皮肤白皙，长着一张非常清秀的脸。
不仅如此，她入学时的成绩是整个年级排名第一的。
一开学，理所当然成了学校的重点关注人物。
但有人钦慕，就一定会有人嫉妒。
顾洁的闪亮激起了部分女生的敌意。
她们不知从何得知顾洁的妈妈是陪酒女。
「不仅是她妈呢…听说她平日里也会接客…」
「好像还有性病呢…」
「说什么呢！赶紧滚开！」
我气哄哄的赶走了顾洁班级门口说闲话的女生。
意气风发的少年，正义凌然的走进了顾洁的班里。
「我警告你们，造谣犯法阿！再有人造顾洁的谣我不会放过你们！」
我自认为自己帅呆了，得意洋洋的看向顾洁。
她只是坐在座位上扶着额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二天，班里的人都朝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陈启明把我拉到教室外面。
「他们说你爸是赌鬼，到处骗钱，连小孩的钱都骗。」
「说你爸还是顾洁家的常客，真的假的阿！」
「现在都在传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伦不类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他冲进了教室。
一阵咆哮，把讲台上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
一时间，我和顾洁竟成了学校里的靶子。
谁路过都要来射几箭。
我像个疯子，朝他们发了半个月的火，但一点用没有。
事情并没有平息，甚至持续发酵，谣言四起。
传出了顾洁母女和我们父子搞四角恋之类离谱的谣言。
相比顾洁，她倒是淡定的多。
心无旁贷，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学习。
我问她怎么做到的。
她回答我说：「习惯了。」
我们的事情也引起了学校比较出名的混混头目的注意。
放学回家，我和顾洁为了避嫌一前一后的走着。
拐弯的巷口，一群小混混堵住了去路。
「最近学校闹得凶的就是你们两个？」
「顾洁，是长得不错嘛。」
王志辉捏住了顾洁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
「至于这个毛头小子，听说你在四处耍威风呢？」
我一扔书包就打算上去干仗。
「哟哟哟，脾气这么暴呢。」
几个小混混冲上来把我按在了地上。
我在混混堆中，看见了陈启明。
他躲在最后面，低着头掩着面。
「听说，睡一次五百？」
「能不能包月阿？」
「辉哥，他们说这女的有性病，还是小心点好。」
我奋力的反抗，挣脱了几人的控制。
用力撞开了他们，拉上顾洁就跑。
依靠熟悉的地形甩开了他们。
但至此也和王志辉结下了梁子。
最让我心寒的还是陈启明，他平时都跟着我混。
这次我深陷泥潭，他居然倒戈加入了王志辉那群混混堆里。
还把我的一些底细告诉了他们。
知道我没有妈妈，爸爸也不知所踪后他们便更加放肆。
不管是校内还是校外，王志辉都没收敛。
学校管不了他，甚至连警察都拿他没办法。
他爸是政府官员，有强大的势力网。
背靠大山，为所欲为。
他除了言语上对顾洁的骚扰以外，暂时没做出别的过分行为。
那天因为在学校反抗了他的命令，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我被他们堵在回家的路上。
「你爸不是爱赌博吗？我们也来赌几把。」
「赢了我就放过你。」
「输了就往身上埋一针。」
王志辉拿出了一根银针放在我的额头前面。
压迫感瞬间席卷全身。
「简单点，两张纸，你自己抽。」
「抽到写了字的你就赢，空白的就是你输。」
我僵持着不肯伸出手，但换来的是一顿毒打。
人多势众，我还是屈服了，抽中了那张空白的纸。
针缓缓的进入了我的皮肤，我痛的嗷嗷乱叫。
两桶红色颜料从天而降。
精准的浇在了那帮混混身上。
「苏昱！快跑！」
我反应过来拔腿推开王志辉拔腿就跑。
在巷子里撞见了同样在狂奔的顾洁。
我拉起她的手跑到了一处废弃楼的天台。
两个人气喘吁吁缓了好久。
「你泼的墨？」
「不是，陈启明泼的。」
我有点惊讶。
「那家伙不是叛变了吗。」
「他刚刚找到我，说他对不起你。」
「加入他们是被威胁的，那两张纸，都是空白的。」
「他们就是要搞你，不管你抽几次都是必输的。」
顾洁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看着鼻青脸肿的我。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以后怎么办？」
我捡起地上的棍子，朝着空气挥了几棍子。
「你昱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顾洁愁眉苦脸。」
顾洁无奈的笑了。
「天气变冷了呢。」
「快十一月了，你快过生日了。」
「熬过去就好了，都会好的。」
「恩，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