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后。
大权在握,却无宠无爱。
只因皇上说,他的爱都是贵妃的。
那个和我斗了一辈子的女人,死也想不到。
她去世不过半年,皇上又有新宠。
我看着皇帝抱着新宠怀念贵妃的样子。
没有告诉他。
他一直认为定情的荷叶糖糕,是我给的。
又到了一年选秀,我难得起了不耐之心。
好不容易挨到选秀结束,众妃嫔又赶着来请安。
我知道,她们想知道今日定下的是谁家女子。
尤其是最近的新宠,贞修仪。
她入宫承宠不过两年,已经从最初的淑仪变成修仪,连跳两级让她在后宫一枝独秀。
她眉梢处带着昨晚承宠后的风情。
一双眼小心觑着我的神色,试探开口。
“娘娘今日是否有中意的女子?”
我含笑道:“只要是皇上喜欢的,本宫都会中意。”
随后不经意扫了众人一眼。
“不过,皇上今日倒是特地选了一个女子。贞修仪,你们杜家出了两位后妃,当真是荣耀满门啊。”
贞修仪脸色一白,应承笑笑。
倒是右手边的德妃忍不住出声讥讽。
“本宫听说贞修仪当年进宫,可是为了自家族妹妹们不必进宫。”
“谁能想到阴差阳错,竟还是给选进来了。”
德妃是与我一起进宫的,资历在众妃中算长。
她这样说,贞修仪根本不敢回嘴。
“不过本宫还听说,这将要进宫的本家堂妹,长相可是楚楚动人。”
德妃眉尾一挑,带着挑衅。
“我瞧哪里是长相的缘故,贞修仪,皇上这是在给你脸面呢。”
此话一出,贞修仪当即红了眼眶。
她自诩和皇上是触及心魂的相处,现在有人说她以色侍人,怕是不能忍受。
我冷眼瞧着底下她们七嘴八舌。
贞修仪入宫后,皇上雨露均沾的行为确实少了。
如今让她们将邪火趁机发泄也好。
不然憋在心里,指不定会做什么。
贞修仪咬着下唇,还是忍不住回嘴。
“若是娘娘也有个姐姐妹妹,想必皇上也会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纳入后宫。”
“你!”
德妃差点失态,脸上恼怒。
贞修仪嘴角翘起。
她牙尖嘴利,我皱了皱眉。
“好了,都各自散了吧。”
“等新姐妹们进宫,到时候再多说说话也来得及。”
贞修仪后知后觉,闹了个大红脸。
等众人离开,德妃还是冷着脸。
我揉了揉太阳穴。
“贞修仪年纪小,又深得恩宠,你何苦与她争嘴上功夫。”
德妃是唯一一个陪着我从皇子妃到皇后的。
那些殚精竭虑的日子不是假的。
可以说,我们之间甚至比对皇上还亲密几分。
“娘娘可真是贤惠,前有一个静贵妃,后又一个贞修仪,如今还不知要来个什么。”
她的柳眉紧紧皱着。
“难道你又要眼睁睁看宠妃独大吗?”
我含笑:“我瞧后宫的繁华迷了妹妹的眼。”
德妃不解。
“贞修仪为什么得宠?”
德妃皱眉细细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静贵妃?”
我点头。
“林贞静向来自傲,如今自己的名字成为别人的封号。”
我似笑非笑:“何况贞修仪性子与她无二无别。”
“咱们这位皇上,对自己实在是过于自信了。”
德妃了然点头。
施施然起身离开,背脊都松了不少。
偌大的凤仪宫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让冬儿将我头上饰物尽数取下。
冬儿急急道:“娘娘,等会儿皇上还要来呢,您这样见驾不得体。”
我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体面要做?”
冬儿当即不说话。
她默默地给我编了一个寻常髻,在中间零星攒了几朵珠花。
深夜我抹去脸上的脂粉。
镜中的人早已不复从前,甚至仔细瞧眼角都有了一些褶皱。
漆黑的双眸也不复当年的自信与狡黠。
“当年——”
我咀嚼着这两个字。
心缓缓沉重下来。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少女时代。
那时皇帝还不是皇子。
他只是后宫平平无奇,先帝的第三子。
人人都能唤他名字。
沈清遥。
那年大雪纷飞。
我祖父是大儒,我的性子又受先帝喜欢。
因此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皇宫里度过。
一日宴会,我喜欢上御厨新做的荷叶糖糕。
难为他,大冬天还能用枯叶做出这样新奇的糕点。
宴席向来是枯燥的。
我借口更衣,偷偷溜到御花园,准备自己将那些糖糕吃完。
最近换牙,我已经很久没吃到甜食了。
谁知能一头撞见在亭子里偷偷瞧我的沈清遥。
不对,应该是瞧我手上的荷叶糖糕。
我瞧着他有趣,便分了一个给他。
他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却挡不住双眸中的坚毅和璀璨。
我笑了,但他看不到。
因为我还长了红斑。
林贞静也在宴席上,我不能被她抓到话柄。
便用帕子遮掩脸。
可谁能想到,就是因为这条帕子。
隔绝了沈清遥对我的所有温柔和爱意。
他认错了人。
将那日与我穿同色样式衣衫的林贞静。
认成了给他糖糕的女子。
我看着他们琴瑟和谐。
在我面前,林贞静笑得张扬。
她从来都是自傲的。
自诩长相出众,才华出众,便看不起我们这些用家世撑起名声的女子。
可她不是吗?
所以我便卯了劲跟她作对。
两人从幼时斗到长大,最后在她死前,也是如此。
女儿的声音吵醒了我。
她是我还是皇子妃的时候生下的。
如今模样已经渐渐张开,继承了沈清遥八分长相和脾性,因此深得他宠爱。
“母后,女儿今日想挨着您睡。”
她抱着我,软乎乎的身子让我无法拒绝。
“好。”
这时沈清遥从外面进来。
“你们母女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在孩子面前总会给我几分薄面,可我的笑却淡了下来。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沈清遥愣了一下,抿唇不悦。
“朕无事吩咐,只是许久未见宸阳了,进来瞧瞧。”
我点头,对着身后的宫人道:“今日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宸阳怯怯地抱着我不说话。
反倒被沈清遥抢白。
“皇后是朕的妻子,难不成今日朕还不能宿在这?”
我意外抬眼。
“后宫都是皇上的地方,臣妾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宸阳今日也要宿在这,她已年长,皇上怕是不方便。”
沈清遥手指一旁在侧的贵妃榻。
“无妨,朕睡那也行。”
那是我午后小憩的地方。
但对沈清遥这身材来说又小又窄。
我闻言脸色一变。
这是要赖下来了?
宸阳转了转眼珠。
“儿臣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篇策论未写。”
“父皇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她性子风风火火,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我甚至还没开口她便已经冲出去了。
那个晚上躺在身侧的从软糯的女儿变成了惹人厌烦的臭男人。
“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躺着了。”
我不语。
昏黄的烛灯下,我看着头顶的百鸟朝凤帷帐,昏昏欲睡。
谁知沈清遥侧身看我。
他的容色并未随着时间褪去,反而更有味道。
只是短短的注目,都有种别样的深情。
也许林贞静和贞修仪都是因为这双眼流露的真情才迷了眼。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只是我醒得早。
林贞静却一直沉沦,才落得了那个下场。
“宁婉婉,你很久没有看着朕说话了。”
“自从你嫁给朕后,哪怕静儿入宫,你也毫无波动。”
他的手缓缓划过我的眼角。
再顺着鼻梁来到我的唇瓣,细细摩挲。
密密的麻痒让我实在受不了,只能扭脸看他。
结果他用手堵着我的嘴。
我看到他眼底缓缓蔓延上的悲痛。
“别这样对我笑。”
“婉婉,我真的很讨厌你对我这样笑。”
下一瞬他欺身而上,唇角被软软地一碰,我愣了。
“睡吧。”
他翻身背对着我,而我却睁眼到天明。
其实在嫁给他前,我是带着少女期盼的。
甚至在成为皇子妃后。
我更是为他打理家事。
利用祖父的威名替他铺好登上皇位的路。
可等他成为皇帝的第二天。
他迫不及待将已经和定国公幼子定亲的林贞静进宫。
同日让她侍寝。
那时还带着妻子的愤怒。
我当即赶了过去。
谁知正看见太监将一盘荷叶糖糕送了进去,沈清遥的话远远传来。
“静儿,皇后之位我没有办法,但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