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田拉库克维族村庄工地上,我收留了一条怀孕的狗,
还给狗狗取了名字。
领养狗狗三个月后,我留下狗狗,离开拉库克。
离开拉库克的十年后,
我才知道,有些人的情缘是注定要发生。
2019年刚一开春,在乌鲁木齐郊区「家园」项目工地上。
我和施工方的维族工程师阿江一边走着,一边展开激烈的争论。
都快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因为阿江他们施工时还没按照我的整改方案去修正。
而我作为第三方,「家园」项目的工程监理师。
我是要对最后的工程方案签名确认,担负责任的。
准确地说,我秦勉是这个项目施工的监督人。
我情绪高涨,几乎在咆哮。
这时,阿江手指挡在嘴上,「嘘」了一声,又指了指我们俩的前方。
几米之外,有个身穿工服,头戴安全帽的女人在那里摆弄着经纬仪。
阿江小声说:「她就是我前几天给你说过的古丽(维吾尔语:美丽的花)」。
「这会了你还有功夫跟我扯闲篇!」
「秦工,你别着急嘛,这不是刚好遇见了嘛…,来,丽莎,过来认识一下秦工。」
那个女人显然是听到我们刚才的争论,停止摆弄经纬仪,说了声「我要去忙了」,就走开了。
「你刚才叫她丽莎?」我问阿江。
「是啊,叫丽莎,是住我们小区的,和我媳妇认识,单身,电信公司铺电缆的管理员,这不刚到咱们工地没几天。」
我想起来了。
前几天阿江在我们临时办公室的工棚里说给我介绍对象,是个维族古丽。
如何如何的漂亮,如何如何地心眼好,巴拉巴拉的。
我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后面追着我跟我说的话,我也都没入耳,这根本就不是谈婚论嫁的地方。
但今才知道这个名字,丽莎,真的感觉好暖,就是顷刻触动的感觉。
「那你也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啊」我对阿江说。
阿江有些得意:「我就说嘛,哪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看到本人就不一样了,加个朋友嘛!」
我说:「你打住,赶快把整改方案落实了。」
阿江连连说:「秦工你放心,我们一定整改,俩个事嘛,是凑巧连在一起了。」
阿江一着急,汉语都有点说不利落。
工地上有些认识我的工友却瞎起哄,冲我喊「秦工上,秦工上……」
还有的吹口哨,哦哦的,气氛躁动起来,我摆了摆手。
工地上八百年才来一次美女,如果没有发生点故事,所有人都觉得遗憾。
没人知道,在我心里,「丽莎」这个名字在我心里起了不小的震荡。
因为是在郊区,按照惯例,我在施工方给安排的宾馆里住下,便于和施工方沟通交流工作事宜。
下班后,我回到宾馆不久,听见有人敲门。
我以为是施工方的人找我讨论,想都没想就开门。
一个女人映入我眼帘,我愣住了。
女人大波浪长发披肩,皮肤白皙,鼻梁挺拔而又俏皮,眼眸深陷又迷离,唇色烈艳。
关键是花色连衣裙包裹下的女人身体突兀有致,十足女人味儿呼之欲出。
换了装的女人大变样,如果不仔细看,想像不到是白天见到过的丽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有些懵。
但,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侧到一边,让出一条道。
丽莎也稍侧身,面对着我闪进来的那一秒,胸部至高点若有若无地蹭了我一下。
我上身变得僵硬,随着上身的变化,我下面的小弟也坚挺起来。
丽莎进屋后,显得有些拘谨羞涩,说:「阿江让我来,说是让我们多互相了解」。
听到是阿江的意思,我口水在喉咙间滚了个来回,咽了回去。
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让你来你就来?」我问。
「也不是,我也想了解你的工作,比如你们监理师用的那个仪器叫什么?”」丽莎脸色微红
靠!
一个女人大晚上跑男人屋里讨教工作上的事?
是来考验我的?
「那是测量工地用的,叫经纬仪」我依旧正色回答。
「不过这些跟你的工作没有关系,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我接着说。
丽莎抬头看了看我,似乎感觉到我不悦。
「秦工你不要误会,我的普通话不是很好,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有某种好感,我也表达不出来这种感觉来自哪里。」丽莎一边往外走,一边找补。
「我不需要你觉得,咱俩白天才见一面,我们并不熟悉。」
我要忍着性子,尽快打发她走。
丽莎走了几米远,突然回头,又说:
「秦工,你见到阿江一定要说我来过了,因为我的工作是他介绍的,不然的话我的工作…。」
我正望着丽莎的背影出神,被她忽然转身吓了一跳。
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连忙回答:「我明白,我明白。」
其实我很想给她说说另外一件事。
但是我不能说,怕引起误会,尤其是我们彼此不了解的情况下。
我回房间,上洗手间放了水,下面的兄弟老实了,心情却难以平复。
倒不是因为我是柳下惠,坐怀不乱。
而是我不能接受,这个叫丽莎的女人,被人物化了,被迫和我交往。
晚上躺床上,我像翻烙饼一样,辗转反侧。
我的思绪飞到十年前,也就是2009年。
丽莎这个名字仿佛是一束记忆之光,迅速照亮了我10年前的一段经历。
这段经历中,有两件事情在我的脑海里越发的清晰。
2009年,我在和田地区的一个偏远的村落拉库克修公路,是当时建筑队的技术员。
那是我从西建大学毕业后,进入到「村村通」工程的第三年。
我们的建筑队最初到达拉库克时,村庄里多是维吾尔族人,懂汉语的人很少。
我连比划带说,费了很大劲儿,才让懂些汉语的村支书明白,我们要在这里修公路,请他给我们安排临时住处。
当我的前期测绘的一些工作做完后,工友们一步一步往前施工推进,而我就暂时空闲下来。
我有时看看随身携带的书,有时去拉库克附近的山里转转,希望能找到和田玉。
和田地区自古出美玉,人们开采挖掘玉石也有好几千年的历史。
我也想成为一个找到美玉的幸运者。
结果,美玉没找到,只捡了条破狗。
狗狗是当地的土狗,并不名贵。
那条破狗是因为两个后腿都受伤了,皮肉有些溃烂,畏缩在石头中间,瘦骨嶙峋,唯有肚子显得有点大。
这是条已经怀孕的狗,也不知道它有多久没有吃到食物,狗狗看到我时眼里充满了祈求。
我把狗狗抱下山,在拉库克我们临时住所工棚外搭了个狗窝。
我清理了狗狗的伤口,每天都喂它我工作餐留出一部分的餐食。
狗狗的伤口慢慢愈合,身体也逐渐变得强壮。
我密切关注狗狗的肚子,估摸着狗狗下崽的时间。
照顾狗狗二十多天后,狗狗下崽了,我很激动。
狗狗可能是头一次当妈没有经验,下了三个狗崽后第一天晚上就压死了俩,只有一条小狗活了下来。
我对狗狗的照顾更加尽心。
搞建筑的人常年在外,各个工地流转,居无定所,和外人很少交流,孤独感也常有。
照顾狗狗母子的过程中,我逐渐有了照顾家人的感觉。
毫无违和感。
虽然我才25岁,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甚至,
我还给狗狗起了个名字,叫丽莎。
每当工友们学着我叫狗狗「丽莎」时,狗狗就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给狗狗喂吃的,它也不吃。
只有我呼唤狗狗「丽莎」,喂它吃食,狗狗才有回应。
狗狗也许是报答救命之恩,充分地信任我,而我也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丽莎。
我们的工程一步步往前推进,狗窝也随着我们的住所往前挪。
可是时间久了,带狗野外作业有太多的不便。
三个月,狗窝再也挪不动了。
因为我们在和田地区的工程结束,我要回到离和田有1400多公里远的乌鲁木齐市。
无奈之下,我把「丽莎」母子交给了我的一个维吾尔族学生——小巴郎。
说来也很惭愧,像我这样常年在外搞建筑的人,和人交往都是粗线条的。
那个叫小巴郎的小男孩的家庭情况我并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