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世子府后第二日,世子便奉命戍守边疆。
「幼央,世子府交给你,我放心。」
我将他临行前那句嘱托,铭记于心。
为他尽心操持,甚至动用嫁妆支撑全府上下。
不久后,我为世子诞下一女孟棠。
可这唯一的女儿,竟患有侏儒之症。
婆母以此为借口送我去家庙祈福。
在家庙中苦度七载,终于等到世子回京。
可当我回府后。
女儿不亲,丈夫不爱。
娘家带来的丰厚嫁妆竟早已被挥霍殆尽。
病死那日,我隐约听见病床前的女儿对着门外的男人开口唤道「夫君」二字
可孟棠仅有九岁,还是个小孩子,怎会唤人夫君?
再睁眼,我坐在从家庙回京的马车上。
「夫君,她死了,不妄我日夜在她的饮食中下药!」
朦胧中,我竟然听到了女儿孟棠的声音。
她在说什么夫君?
孟棠仅有九岁,还是个小孩子,怎会唤人夫君?
我刚想挣扎着睁开眼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竟听到另一个男子畅快地声音。
「孟棠吾妻,侯府之中再无人能将我们分开!这碍事的女人终于死了!」
就算我此时双眼紧闭,拼了命地都无法睁开。
浑身也像被千刀万剐似得疼痛。
也不及听到那男人口中说出的「孟棠吾妻」的震撼来得剧烈。
那男人分明是我心心念念,苦等十载的丈夫,江北侯孟柘!
孟棠是我二人唯一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发出声音,身体和心口处传来的疼痛却像浪潮般汹涌,痛意席卷而来,猛烈地将我吞没。
「啊!」
我猛地睁开双眼,拼命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方才的窒息感还清楚地映刻在我的脑海中。
我环顾四周,此刻我正坐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中,随意拼接的木板中露出缝隙,正「呼呼」地向马车内灌凉风。
身上的寒冷与马车行驶的「噔噔」声,无一不提示我,刚才仿佛只是个梦。
「夫人,您怎么了?」
坐在我身旁的小丫鬟面露担忧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示意她无事,心却渐渐沉下。
方才的场景绝不是一场梦,那些所受的苦难与委屈深入骨髓,刻骨难忘。
我家在江北世代从商,财力雄厚,若问江北首富,必然是我李家,而我李幼央,则是李家唯一的女儿。
原本士农工商,商排最末,论起权势,我家算不得什么。
可几年前江北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眼看便要闹起了饥荒。
我爹带头大开自家粮仓,设粥棚,分发粮食,引得其他几家富商纷纷照做。
没动用朝廷的一分一厘便将这场天灾扛过去。
使皇上大加赞赏,甚至要破例给爹个江北城主当当。
爹深知一入官场深似海,便谢恩婉拒了,换了个日后有愿可请皇上满足的赏赐。
江北比邻京城,这样一来,我们李家在整个江北乃至京城,都是有几分脸面的。
我及笄宴那日,家中大办,许多贵人前来参宴,其中就有我未来的夫君江北侯孟柘。
宴后众人齐聚等着听曲,我愿想着去后院重新整理服饰。
没想到刚走到自家后院池塘便腿脚一麻,跌入池塘。
正巧此时江北侯孟柘路过,将我救了上来。
夏日里本就穿得单薄,被池水一泡,我身上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
从未与外男亲密接触过的我,羞得几乎抬不起头。
孟柘这人也怪,不懂非礼勿视,直直地盯着我的脸。
深邃的眸子让我在他怀中无处遁形。
偏偏人群从远处走来,众人在我们两人面前站定,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孟柘几乎是一瞬间便拥着我站起来,对我爹说他会对我负责。
年纪尚小又没经过什么大风浪的我哪会知道如何应对。
我和孟柘的婚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
人人都说我李家商户之女嫁入侯府,还是正妻,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况且孟柘的爹老江北侯,是皇上未登基前拜过把子的兄弟。
老江北侯早年战死沙场,只剩老侯夫人与孟柘母子二人。
皇上对这家多有怜惜,因此特意颁圣旨命孟柘袭侯位。
如此年轻俊美江北侯,家中关系也简单。
况且在日后的接触中,孟柘说他恋慕我已久,敬仰我爹的善举。
我渐觉爱上了孟柘,将他视为我日后最大的依靠。
然而新婚第二日,孟柘便自请进入边关。
有哪个新婚娘子愿意与丈夫分别?
我落下泪来,哭求孟柘别走,可他却深深地望着我:「幼央,我不甘愿外人说,我的侯位是我爹的功勋。」
「我定要自己挣出功名来,叫别人看看,我不比爹差!」
「况且边关驻军,是我的梦想。」
他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有阻止的道理?
只能含着泪,一遍又一遍地为孟柘收拾行李。
直到孟柘动身离开后,婆母推说年事已高,将侯府中馈交予我手。
我这才知道,这硕大的江北侯府,自打老侯爷离世后,便坐吃空山,早已败落。
我为着他临行前那句:「幼央,世子府交给你,我放心。」
为他尽心操持,甚至动用嫁妆支撑全府上下。
其中的委屈无人说道。
但好在不久后我为世子诞下一女孟棠。
我将孟棠视为掌上明珠,有求必应。
可这唯一的女儿,三岁时竟被医官诊有侏儒之症。
婆母以此为借口送我去家庙祈福。
家庙苦寒,昔日在自家向来衣食无忧,丫鬟婆子簇拥的我只能带一个小丫鬟。
苦度七载,支撑我的,便是侯府中唯一的女儿,以及远在边关的夫君孟柘。
可我日等夜等,孟柘终于回府,却推说行军打仗使伤了根本。
与我分房而睡,平日也不愿亲近。
而我也日渐消瘦,最终卧床不起,孟柘表面关怀,为我广寻医官,但治不好我这弱症。
医官们都说我这是伤了身子,时日不多。
我信以为真,认了命,却在濒死前听到我女儿与丈夫那段诡异的对话。
难不成……
正要继续深想,马车外小厮的一句:「夫人,到了。」打破了我的思绪。
刚下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我日思夜想的夫君孟柘。
七年未见,他多了丝刚毅与坚韧。
跟在孟柘身后的便是女儿孟棠,以及我的婆母。
原先未曾留意,这么一看,这三人倒是像密不可分的一家,而我是多出来的那个罢了。
「幼央,终于见到你了。」
孟柘迎上来握住我的手,让我有些僵硬。
四目相对间,我对他露出笑容;随后很快将视线转向孟棠。
「女儿,都长这么高了,看来医官说的病症是假,我的女儿分明是健康的!」
我假装激动迎上去,借机摆脱了孟柘握着我的手。
而孟棠却往孟柘身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我。
婆母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太医亲自诊过还能有假?棠儿日后也不会再长高了!」
我无视婆母的话,强行拥抱孟棠,抹起泪来。
「我苦命的女儿,才两岁我就去了家庙,放心吧女儿,日后母亲绝不离你半步!」
怀中的孟棠浑身僵硬,带着些许抗拒,微微试图拉开与我的距离。
而我像是没察觉似的,搂得她更紧了。
虽然不知孟棠与孟柘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已经开始怀疑,孟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不是不想与我亲近吗?我偏偏要让她亲近我。
眼看着怀中不到我肩膀的孟棠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我火上浇油:「女儿,唤声母亲听听。」
不出我所料,孟棠紧紧闭着嘴,不肯叫我。
上一世也是,自打我从家庙归来,到我离世那段日子,孟棠始终未喊我母亲。
就算我想着补偿,把最好的都给她。
她也与我不太亲近。
每次我试图与孟棠多说几句,婆母就说孩子怕生,叫我别太心急吓到孩子。
甚至指责我不会为人母,让我时常内疚。
现在想想,哪是那些缘故?分明是因为孟棠本就不是我生的。
见孟棠不肯叫人,我暗中一扣手心,眼泪直接落在孟棠脸上。
「女儿,连母亲都不肯叫了吗?」
孟棠差点伪装不下去,那张童稚脸上,出现了成年人般的扭曲。
我心里一惊。
见此情形,孟柘出言阻止:「好了幼央,孟棠还小,你一路辛苦,我们进去说。」
几人刚刚进屋落座,孟棠便趁机脱离我的手,躲进孟柘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