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善医,也善毒。
可是再毒的毒药也毒不过人心。
我曾救了太子一命,
太子却烧干净了我和爹爹的性命。
重来一次,我看向那个向我伸手的锦衣男子。
一脚踩上了他的手掌。
1、
冲天的火。
灼热的温度仿佛要榨干我身子的最后一丝水分,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父亲抱着我,用他的背替我阻隔火焰。
“年年别怕,爹保护你……”
父亲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粝,我的手贴在他手腕的脉搏,我能摸出他的生机正在慢慢流逝……
爹,对不起,要是我没有捡到太子就好了……
我的腹部开始发出可怖的疼痛。我的孩子也在我的哭泣吗?
恍惚中,我看见往日的场景——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治好皇帝,就放我一条生路。
他曾经的温柔深情的话语尤在耳畔,我就这样上了他的当,当了他的刀。
我替他救过人,也替他杀过人,只要他说这人很坏,我就相信,我就去杀。
父亲劝过我,但是我被那花团锦簇的虚情假意蒙蔽了,一心一意地爱着他。
直到他那天告诉我,他是太子。
原来他只把我这里当成避祸之所,人人都以为太子已死,实际他就在幕后操控一切,只等时机成熟,重回到众人眼前。
而且,他早已有了太子妃了。
那我是什么?
他就那样哀切地看着我,以往的我一定会屈服于他这样的神情之下。
可是我也有我的自尊,我绝不做妾!太子的妾也不行。他看扁我了。
我说要和离,我要离开他,他才收起他的表演,露出他最狰狞的真面目。
“你身份低贱,竟然还敢肖想太子妃的身份,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哪怕做孤身边最低微的侍妾,你的身份也是不够格的。孤能许你庶妃身份,已然是仁厚!
“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便替孤医治好父皇,孤就放你离开。”
我答应了,实际上也没有我不答应的余地。
可我治好了皇帝,却仍然要被杀死——是我天真呐,天子、尊贵的皇帝,竟然被一个下九流的歌女下了情毒!
知道这种皇室秘辛的我,是绝不可能能活下去的。
太子,一开始,就没想要我活!
父亲终于没有了生息,我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他。
父亲,对不起,都是女儿傻,连累了您。
火舌蔓延到我的脚边,我没有任何挣扎,就任由这滔天的大火吞噬了我,我的家人,我的一切……
宋瑾,若有来世,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要你承受我的苦楚,千倍万倍!
2、
也许是我的怨念震动了上苍,我竟然有了再次睁开眼的机会。
“爹!爹!”
我从床上冲下来,跑到院子里,父亲果然正在院子里晒草药,动作慢悠悠的,怡然自得的模样。
美好得如同梦一般。
我的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冲上去抱住了他,哭着喊他:
“爹!我这次不会再连累你了!”
爹嫌弃地把我推开,“还好意思说,叫你贪玩,知道要下雨了也不提前把院子里的草药收好,连累我浪费了一大批好药材。”
“哭!哭也没用!”
我懵懂地看着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
我在遇到宋瑾之前其实是相当任性贪玩的女孩子,竟然把爹的话抛在脑后,医术也就那样。
直到捡到了他。
他俊美的容颜,优雅的仪态让正是豆蔻年华的我心生情愫,在他的三言两语之下,经常帮他配各种药,各种毒。医术突飞猛进。
只知道他会对我笑得温柔,说:“年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他说他拿着药去做生意,蹩脚的理由,只有我会信了。
同住了三年,我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只傻傻的爱慕他,甚至大着胆子在一个夜半推开他的房门。
“宋瑾,你愿不愿意娶我?”
宋瑾看我了很久,叹气道:“跟着我,会吃苦的。”
我傻笑,摇头,“我不怕吃苦!我喜欢你!”
他也不说喜欢,只蒙上了我的眼,剥开了我的衣。
我以为我就是他的妻子了。
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没对我说过爱,说过任何承诺。
是我蠢,所信非良人。
可是这关我的父亲什么事呢?要杀要剐,冲我来就好了!
思及此,我的泪水更加汹涌。
也许是看我哭得太伤心了,爹最后叹了口气,嘟囔着抱怨道:“你这笨手笨脚的,一点也不像你娘,也不像我……好了好了,不准哭,拿着,去买点点心回来吧。”
爹塞给我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块碎银子。
好久没人给我塞钱买零嘴了。
我擦干眼泪破涕为笑,“爹,那我去啦。”
走出大门,我脸上伪装的笑脸沉了下去。
我今天还有要事呢,爹爹。
我走向那条我熟悉无比的、通往河边的小道,果不其然,宋瑾就在河岸不远处躺着。
他的脸被河水泡得发白,眼球通红,看样子不能视物。
他听到脚步声,身体本能地向我求救,伸出一只发皱的、满是伤痕的手。
上辈子,我就是被他这幅可怜的模样唬住了,把他拖到家里请父亲救治。
这一次……
我走过去,一脚踩上他的手背,又狠狠地撵了几下。
宋瑾,你去死吧!
我拖住他的双腿,把他面朝下往河水里一扔,他就仿佛一具浮尸,随水飘走了。
他这次没有了力气再爬上岸了。
我在岸上拍手欢呼,原地跳了几下。
想烧死我?
那你就淹死吧!
我看着他的身体在河水中越漂越远,转身。
一个女孩震惊地看着我:“祝年,你、你在干什么?!”
糟糕,被发现了。
3、
这女孩跟我在同一个村子,我跟她并不是很熟,好像叫……柳如玉?
我说:“……与你无关吧。”
我懒得解释那么多。
“你杀人啦!你在杀人!你个用毒的,你们全家果然不是好人,现在竟然直接……”
说我可以,说我爹不行。
我转身,目光像冷刃一样注视着她,她的声音渐渐放低,最后陷入沉默。
我说:“骂我爹可以,不过得把你欠我爹的,还回来。”
柳如玉愤愤不平,“我什么时候欠你们银子了?少诬赖我!”
我摇摇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
“你难道忘了,你前年大病,是谁救了你的。”
“你,欠了我们命呀。”
“怎么,不想还吗?”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后退了两步,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我跟爹在这村子里处境很奇怪,他们需要我爹的医术,又觉得我爹炼毒可怕,又怕又离不开。于是我们走到哪,那里的人都退避三舍,不和我们交恶,也不和我们交好。
我嗤笑一声,不再看柳如玉,转身离去。
我走到市集,排队买到了父亲最喜欢吃的核桃酥和我最喜欢的桂花糕,又在街道上闲逛,不知怎么的走到花街里去了。
……当年那个给皇帝下情毒的歌女,听说就是本地的人,兴许还能遇上。
说不定她买的情毒还是我们家配的呢,反正这城里就我跟父亲一家,会用医也会用毒。
——其实我父亲原本是太医院的院首最有天分的高徒,但是他却总对毒感兴趣,才自请离开了太医院。
用我的爹的话说就是:“那里规矩大,人又闷,太没意思了!”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娇柔甜美,却并不腻人的女声:
“这位妹妹,你手里的,可是百味铺的桂花糕?”
我抬头,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这个女人美丽如同画本子里的花妖,勾人心魄。她此刻微笑看着我,我的脸都不自觉冒出了一点点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