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女，与小姐一起长大，同吃同睡。
小姐价值千金的胭脂绸缎我也同穿同用。
府中下人只道我是撞了大运，被小姐当成亲姐妹供养。
可只有我知道，我只是小姐的替死鬼。
我不仅是侍女，还是小姐的影子。
所以，我要和小姐的喜好一致。
周围的人不知道，所以都让我感激小姐。
他们说，因为小姐，你才能吃得山珍海味，穿得绫罗绸缎；
他们说，如果不是小姐，你早就被卖进腌臜地方，永不见天日了；
他们说，亏得有小姐在，才会在人伢子手中一眼就挑中了病的马上归天的你，这才保住性命。
听嬷嬷说，我当时病的在草堆上爬不起来，走大运撞见了偷跑进来的三岁的小姐，小姐心善，懵懂听着是为她选侍女，就用白嫩的小手指着我说：「她！要她！」
跟去的婆子苦口婆心的劝——太小了，还生病，难养活。
小姐却很坚定：「就要她」
最终我被小姐带了回去。
果然，因为我太小，还病着，买回去不仅不能伺候小姐，还需要拨人来照顾我。小姐上心，三五不时的来看我，也就没人敢怠慢我。
就这样，名义上是小姐的侍女，实际作为小姐的玩伴的我，一天天在府里长大。
直到我们五岁那年。
那年，小姐的五岁生辰宴过完，兴冲冲的跑回来和我说：「小鱼，你要不要当我的影子？」
我不解：「影子？就是在阳光下照下来，地上的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吗？」
「做我的影子就是，以后我有的你都有！」
我的眼睛亮了，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以后是不是也有家人了？」
小姐似乎有些心疼，她握拳：「你放心，以后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我大哥就是你大哥，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姐妹！」
我激动不已：「小姐，小鱼愿意！小鱼愿意当你的影子！」
她飞快转身：「我这就去告诉我爹娘！」跑两步又转身拉住我，「小鱼一起呀！」
我们穿过林荫，穿过拱门，有风吹来，却吹不走我心上的热。
小姐进屋告知长辈选我做影子的事，我在门外等着通禀。
屋里传来阵阵笑声，似乎是小姐在逗她祖母开心。我一点也不羡慕，直到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身影。
是大少爷，小姐大五岁的同胞哥哥-沈越。
我的心砰砰砰开始跳了起来。待他走近，我赶忙行礼，他问我何故在此，我答小姐选了我做影子，他皱眉：「胡闹！」
我惊吓一般垂头，他看我一眼，一甩袖子也进了屋。
我在门外等了不知有多久，才被叫进去。
往日高高在上的夫人眼中终于看到了我，她慈爱的笑着，拉着我的手说我好福气，还从她腕上褪了一个镯子套在我细瘦的手腕上。严肃着脸的老爷在一旁叮嘱，让我好好听话，保护好小姐。老夫人笑眯眯的打量我一眼，夸一句好孩子。
我悄悄摩挲手腕，手背上还残留着夫人柔软温暖的感觉，鼻尖也嗅着夫人身上的暖香，不禁有些怔怔，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吗？
小姐带我回去时，我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大少爷，他却望着我，眼底有淡淡的悲悯。
自此，我与小姐同吃同睡，吃喝用度，无一差别。
只是。
小姐是小姐，影子是影子。
小姐起床时，丫鬟月兰会拿着温水浸湿的帕子轻柔擦脸，在经过脚踏时摇醒我，月梅与月菊伺候小姐穿衣梳妆。我则是穿好衣服，快速梳洗，打理好自己，为小姐擦凝脂膏。
我会轻柔的擦过小姐脸，颈，最后在她的手上细细揉开。最后我的手也是如凝脂一般，微带着香气。
小姐每日上午读书，学刺绣。
她很聪明，先生提出的问题她能举一反三，却不肯好好学刺绣，总是说，家里有绣娘，干嘛受那个罪。
我却脑子笨，只能死记硬背那些文章，倒是对刺绣感兴趣。可是张嬷嬷说，小姐不怎么学，让我也随便学学得了。学些皮毛后，便将教小姐的绣娘给遣了。
哎，可惜了，我还是很喜欢那个绣娘的。
用过午膳，小姐要小憩，我却不能休息，我要趁此时，学一些防身拳脚与易容手法。
教我易容的先生只让我学一种，就是怎样和小姐更像。教我拳脚的师傅也是随意找的侍卫，他说府里要求既要我学会防身，又不能要我练的膀大腰圆，肤黑粗糙。只好勉强教我了些女子能用的招数。
想不通，不过我这笨脑子也不用想。
2
待小姐醒来，便是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候了。
小姐有时会带着我出门逛铺子。果脯，肉饼，糕点，饰品，新出的罗裙。和她与我承诺的一样，有她一份便有我一份。
肉饼糕点什么的大都进了我的肚子。丫鬟们笑称，我果然是穷根，饭量大如牛。我只是笑笑，没办法与她们说，我每天要练拳脚，被师傅逼着跑圈，这才日日都被饿的眼前发昏。
张嬷嬷听到了，锁紧眉头来掂量我，训斥：「穷丫头吃的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连口饱饭都没得吃！」
往后便约束下人，不准让我再吃那么多。
我有些委屈。可是转念一想。我若是因吃得多而被赶出府，那就见不到小姐，也做不成影子，可能，也见不到大少爷了。
我不想离开沈府，也不想离开小姐。
更不想见不到大少爷。
大少爷会在下学之后，绕路去给小姐买些零嘴簪子做礼物，会在小姐拔了夫人的兰草之后，无奈又宠溺的去顶锅，会在小姐生病的时候，耐心又温柔的哄她喝药汤。
怎么能不叫人羡慕。
我心中的兄长就是这般模样。
他们都说我被父母卖了，太小还不记事。我却朦胧有些印象。
我记得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她有时会哼着小调哄我睡觉。父亲的手是粗糙的，还总是有一股旱烟味。我还有一个哥哥。
没错，我也有一个兄长。
我总觉着，我的兄长也该如沈越一般，疼我爱我。
也许我们家穷，他不能时时给我买零嘴，却能在田野乡间摘到甜甜的果子给我吃。他会带着我跑遍村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遇见危险第一时间保护我。会在到家挨了爹娘的训斥时，立马上前护住我。
所以我总是不信月菊和张嬷嬷她们说的，是我爹娘将我卖了。
我只能抑制食欲，拼命往空荡荡的肚子里灌水。
直到夜深人静，我和小姐都已经结束夜谈，准备入睡时，我的肚子毫无眼色的开始轰鸣起来：「咕-咕~」
我拼命的按住它，不想它再发出怪声，它却倔强的叫：「咕~咕！」
床上的小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说：「别按了小鱼，我都听到啦！」
我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饿。」
她坐起来，声音里满是笑意「我都知道啦，张嬷嬷不让你吃太多。去柜子里，我给你藏的有糕点。」
我迅速爬起来，翻找出糕点，水也不喝一口就开始吃。
小姐嘱咐我：「慢点慢点，明日我就让大哥偷偷给我带回一些耐放的吃食。」我费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多谢小姐，也多谢大少爷。」
她躺下有些惆怅地和我说：「各府小姐皆是如此，不能多吃，要保持弱柳扶风的感觉。不过大哥说了，我还是孩子，待到了年纪自然就会瘦了，所以不用顾忌太多。小鱼你肯定也一样。」我一边塞一边点头称赞：「大少爷就是厉害！」
大少爷沈越，上京城人人知晓的明月公子。
他在学堂里无人不知，先生经常夸赞他心思通透有才，也常常感叹有生之年得以遇见如此才子。
姿容滟滟，清隽无双。
每每笑起来，像春日暖阳，似熠熠白雪，又如世间皎月。
真是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以上这些话，都是很有文化的小姐夸出来的。
小姐说：「大哥为人光风霁月。只好我帮他多提一提，让别人也知晓他有多好。但是那些的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我赞同的点头，大少爷那样的人，可不就是像天上的月亮一般吗？
可惜大少爷并不认同，还很无奈。甚至想要让我看住小姐别再为他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