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坐拥四十万大军的边军将领。太子要谋反，要我进京勤王，许我从龙之功；皇帝召我进京救驾，许我铁帽子王位。
等我押着太子跪在皇帝面前时，皇帝却说，“要不你篡位吧。”
“不过朕有个条件。”
“朕要做正宫。”
“将军，将军！京中急召！”
令兵是今年新入伍的生瓜蛋子，不过十五岁，脸上还带着没掉的婴儿肥。他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吓得我的心腹副将一蹦三尺高，差点把手里的纸给吃了。
也不怪能他这么紧张。毕竟那信是太子写的，内容是让我这个将军和他一起谋反。
我用手按住那张要命的纸，心里并不怎么害怕，问那令兵，“召为何事？”
果然，孩子不太干净的脸上浮现出清澈的迷茫，“将军，我不识字……”
我瞥了副将一眼。
白紧张了。
副将摸了摸鼻子，总算智商回笼拿着太子的信站到我身后去了。
我象征性地行了个礼，就算我接旨了，把卷轴打开的时候，我心里在暗骂皇帝越发无聊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多大事啊发密旨。
“太子要谋反，杀朕，速来救驾。”
哦，事儿是挺大。
我把太子的信和圣旨并排摆在桌子上。太子的信写得很详细，上面用四六骈文痛斥皇帝昏庸无道，对外不能举贤任能，对内对他这个太子不够信任，不是个好皇帝吧啦吧啦。又用一大段慷慨激昂的文字写了自己篡位的无奈和做皇帝的合理性。最后还隐晦地表示，边关苦寒，把我这么个人才放在这苦寒之地这么多年完全是皇帝的失职。如果是他，他一定在京城给我无数良田美宅。
相比之下，皇帝的圣旨就很短了，写得还挺潦草。
看来他处境不妙呀。
当然，处境妙不妙其实是我说了算的。这个国家不算强盛，由于先皇连年裁军，常备的军队也就五十万而已，其中四十万都是我的手下。
副将很激动，我也不知道他在激动个啥。明明为了不使军情泄露，这座主帐外留了足够大的空地，没有人能听见我们说话。他还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朵边上，用一只手挡着嘴问，“将军，回京吗？”
我把他推开，不太习惯有人挨我这么近。
回京肯定是要回京的。但是我为了什么回京呢？
为了皇帝？为了太子的良田美宅？还是……
回去调节一下两位爱卿的矛盾？
副将发现我看他，也不知道脑补了些啥，突然单膝跪地抱拳大喊，“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怕不是看话本把脑子给看傻了。
他看我不说话，又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将军，太子这是谋反，按律当……”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陛下看起来也挺危险的，要不咱们干脆都……”他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赶紧表忠心，“您做皇帝，我们都听您的。”
我看他越凑越近，忍无可忍又把他推开了。
我没敢直接回京，而是先派人回去打探消息。
没办法，皇帝家的祖传多疑，先皇他爹多疑，先皇更多疑，我得确定一下这不是皇帝或者太子给我做的局。
京城遥远，打探消息的人没回来，我先和北国打了一仗。
北国领兵的是他们的云珠公主，很飒爽的一位女将。两方打成平手各自收兵了，她还站在城门楼子上大喊，“南皇无道，将军何不弃暗投明？”
我不理她，在“南皇无道”这个问题上，我也很难辩得过她。
结果她又来了一句，“若投我北国，不止将帅之位，驸马都尉也虚位以待！”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拽了一下缰绳，我的马很不满地尥蹶子，然后在北国士兵的起哄声中加快速度跑进了城门。
害得我都没机会还嘴。
回城看到副将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就知道消息传回来了。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太子谋反是真的，皇帝生死不知。
我心里“咯噔”一下。骑上马，星夜兼程回了京。我顺着记忆找溜进宫的密道，进了那间宅子第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皇帝。他看见我，拂了拂袖子上的褶皱，还抬手斟了一杯茶，“来了？”
我……
不是被谋反了吗？
不是要被杀了吗？
现在这么整洁算怎么回事？
显得风尘仆仆的我有点拿不出手。
皇帝悠哉悠哉地品茶，“本来是要被杀了，都被那孽子逼到墙角了。”
我，那这？
皇帝抿了一口茶，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后来想起你发现的密道，就躲到这里来了。还好你来得够快，那孽子还没找过来。”
我接过茶吹了吹，一仰脖子倒进嘴里，“有大杯吗？我渴死了。”
皇帝一边嘟囔“鲁莽”，一边起身把放在另一边的水壶拿给我，我瞥了他一眼，他嗫喏了几句闭嘴了。
我干了一壶水，问出了我疑惑已久的问题，“你家孽子为什么要谋反？”
虽说谋反是个很常见的事。但放在我朝不太合理，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他不行。
太子是先皇的独子，皇帝是先皇的弟弟。太子有儿子，皇帝没儿子，甚至没孩子，也没有其他的侄子。这皇位不是给太子，就是给太子的儿子，要不然扔了都找不出合法的继承人。
我一路都在好奇，难道年过三十，皇帝他又行了？
皇帝可能是被我过于明显的目光打量得不高兴了，“女孩子家，矜持！矜持些！”
我看出来了，这货啊不，这皇帝，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离被杀还是有点距离的。
我换上吃瓜的表情四连问，“后宫有娘娘了？她怀上了？验出来了是男孩儿？你放话要废太子了？”
皇帝差点呛住，终于被迫放下了精美的茶杯，“不曾。”
我更不解了，“那你家孽子为什么要谋反？”
皇帝刚要说话，我耳朵一动，手以快过脑子的速度捂住了他的嘴巴。
皇帝，“唔唔。”
院子里很快响起刀兵碰撞声，跟着我进京，埋伏在院子里的兵士跑进来一个，不用他开口，我也知道太子找过来了。
皇帝，“你看，还好你来得够快。”
我起身迎敌也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太子冲进来看见我的时候，眼神突然就变得轻佻起来，“将军回京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正想怼回去，皇帝先开口了，“太子，你对姚将军放尊重些。”
我忍不住看向皇帝。没想到坐了十几年龙椅，先帝动不动就骂人的坏习惯他还是一点没染上。
不错。
太子翻了个白眼，“那也得将军值得孤尊重。孤一封信将军就赶回来了，”他眼神在我和皇帝之间来回瞟，“对皇叔的忠诚恐怕也就那么回事吧？”
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
皇帝赶紧给我解释，“朕绝无此意，姚将军忠心天地可鉴。”
太子“嗤”了一声，“依我看，是谁对谁的忠心可不好说。姚将军有所不知，父皇这些年空置后宫，却每每对月怀人，恐怕是对将军有非分……”
“闭嘴！”
皇帝一声暴喝，有点紧张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是朕没有教好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唐突姚将军了。”
我的关注点还在皇帝那一声“闭嘴”上，毕竟我从未见他这样说话。
他见我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走到参将身边，把对方的刀举到对着自己的位置，“你知道我不会武，此次真的是被谋反了，绝无试探你的意思。”
我挥挥手，示意手下把太子也绑了。
堵嘴之前我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何故反了？”
没办法，这该死的好奇心。
太子气得用鼻子往外喷气，“还不是他，要节俭，说他的后宫也没人，要裁撤后宫的用度，要裁撤食膳和衣服的分例，省下钱给灾民和将士。这也就算了，他还要孤也学他，不许收进贡的宝石，不许多纳妾，大雪天出去巡视赈灾……”
他不满极了，“他还没老，孤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
我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反手押着他跪到了地上，还在他后背上踹了一脚。
真不愧是先皇的儿子，老皇帝的孙子。
皇帝和先皇他爹老皇帝还当皇帝的时候，这个国家也还没有这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