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浅「监视」我的那几年,拍下了我1314张照片。
他与我形影不离,却冷漠疏远。
因为我是他仇人的女儿,他想利用我,让我爸伏法。
我爸骗了程浅爸爸一大笔钱跑路了,导致程浅爸爸公司倒闭,跳楼自杀。
在这之前,我正计划着跟程浅表白,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再见程浅,他消瘦了许多,眸色淡淡,眼底乌青。
我低着头走向他,「对不起,那些钱,我会替我爸还。」
程浅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爸死了。」
他的一句话让我浑身瞬间充满了无力感。
我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无望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这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小说里的那个词。
「咫尺天涯。」
我知道程浅在监视我。
是程浅的妈妈王阿姨指使的。
程浅每天都会拍我的照片发给王阿姨。
我不躲不避,拍就拍呗。
只要能让程浅妈妈有个寄托,心里好受些。
我不过就是被拍些照片,又没损失什么。
她中年丧夫,身负巨债,这些都是我爸造成的。
她让程浅来监视我,不是做犯法的事,不过是想抓住我爸。
他们以为我爸总会回来看我的。
可程浅妈妈不知道,不是每个父母都配做父母啊。
如果我爸对我还有一点点爱,他怎么会只顾着自己跑路,把我丢下呢?
程浅一家人虽然没有因为我爸迁怒到我身上,但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我们家租住的房子是程浅家的,我和程浅是一起长大的同伴,我们俩一直是好朋友。
我们考入了同一所大学,程浅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们刚进校园三个月。
我知道,我们再没有可能了。
我没有妈妈,我妈妈是越南来的女人,不知我爸是怎么把她弄到身边的。
我爸总家暴我妈妈,她在我三岁时逃脱了我爸的魔掌,没带走我。
即便我现在无依无靠,我也不恨她,她能逃走是好事。
我爸跑路前没有给我留多少钱,学费我已经申请了助学贷款,可是生活费只能靠自己。
我利用周末在咖啡馆兼职,收入很低,勉强填饱肚子。
程浅依旧每天拍我的照片,在咖啡馆,在校园里,只是他不再跟我说一句话,拍了照就消失在我眼前。
我知道他也在做兼职,好像在做电竞。
他忙起来,他同寝室的兄弟会帮他拍我照片。
这天,我吃力地把我捡来的纸壳扛上肩头,去废品站卖钱。
程浅站在校门口,一身黑衣,幽幽地立在寒风中,骨节分明的指尖夹了根烟,缓缓吐出烟雾,因消瘦而更加立体的五官在烟雾中朦胧。
他没有跟我对视,视线移向别处。
程叔叔家教很严,他以前从不抽烟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我心里钝痛了一下。
以往,每次他看到我拎重物,一定会来帮我。
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他从来没让我拿过东西,哪怕是我拎得动的购物袋,他也不许我插手。
而现在,他不会再靠近我了。
我也装作没看到他,继续往前走。
透过停在路边车子车窗上的反光,我看到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我的背影。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苦涩地笑了笑。
我驻足了一会,能借着车窗的反光多看程浅一会,也是好的。
身后响起男生清脆的声音,「喂,美女,我帮你吧。」
我回头看去,是个长着桃花眼的男生,穿着白色T恤,皮肤雪白,透着青春洋溢的阳光之色。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肩头的纸壳拿了过去。
我怕弄脏他的白T恤,紧张地说,「同学,谢谢你,不用帮忙,我可以。」
他潇洒地把纸壳扛上肩头,分出一只手来拍拍我肩膀上的灰尘,「力气活还是让我们男生来做。」
我转身看了一眼校门口,我看到程浅单薄的背影,他捻灭了烟头,向学校里走去。
自从那件事发生,我看到最多的便是程浅的背影。
我向左,他向右。
男生脚步生风,走得极快,三两步把我甩在了后面。
我小跑着跟上他,「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温亦尘。你呢?」
「金茹。」
温亦尘是程浅的室友,他告诉我,程浅跟他们说,他喜欢我,每天都要拍我一张照片。
等拍够1314张照片,我就会答应他,跟他在一起,在这之前,他不可以接近我。
这故事编得真美啊!
我听得都流出了眼泪。
咖啡馆拖欠工资,我连吃饭的钱都不够,连续十几天吃馒头咸菜,我的胃折腾得受不了,那天晨起,我上吐下泻。
走到寝室楼下,我趴在垃圾桶边再次呕吐。
吐完我浑身无力倒在地上。
一道黑色人影笼罩了我,我昏迷前看到了程浅的脸。
我醒来时在学校医务室挂点滴,温亦尘在我身边。
「程浅去工作了,托我照顾你一下。粥还热着,你想吃吗?」
程浅寝室另一个室友走进来,瘦高的个子,一笑有两个酒窝,很讨喜的男生。
他举着手机,「嫂子,程哥说你醒了让我拍张照片给他看。」
温亦尘眼皮耷拉下来,「没看到她还没吃东西?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拍出来能好看?女孩子都爱美的。」
他侧过身去拿外卖盒子,椅子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酒窝男生脸上讪讪的,「温哥一向不支持我们拍你照片。说程哥追人就追人,整这一套像监视似的,我说温哥不懂浪漫。嫂子你都不介意拍照,对吧?」
我虚弱地笑笑,撑着身体坐直,「没事,拍吧。」
我对着镜头,淡然地笑着。
校医拔了点滴,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晚上还要去咖啡馆上班,
温亦尘替我垫付了药费,我说,「不好意思,下个月我再还你。」
温亦尘脸色生寒,「我就不爱听你这么说话,生分。金茹,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你有困难,让我帮帮你怎么了?你竟然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找朋友帮忙?」
「你也是学生,钱是父母给的,不是你自己的。而且我能够自食其力,总不能遇事都想着靠别人。」
「真不知道你和程浅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二个惨兮兮的不说,谈个恋爱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恋爱?恋爱?呵呵,何来爱?只有恨啊。
我接受了温亦尘的帮助,因为我不能搞垮了自己的身体。
好好活着,才能替我爸还债。
拿到大学毕业证那天,我请温亦尘吃饭,这四年断断续续借温亦尘几千块钱,我实习期工作攒的钱够还了,我取了钱,装在一个信封里。
他喝醉了,好看的桃花眼染上红晕,捏着装着人民币的信封在眼前摇晃,「这钱不是我借你的,是程浅的。」
「小爷我要是借你钱,怎么会几百几百地借?我肯定甩你一张卡,随便你花。」
他凄楚一笑,嗓音低沉了下来,「可你是程浅喜欢的人,他是我朋友,朋友妻不可欺,我不能越过他来帮你。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你,而是让我来骗你。」
他抿了口鸡尾酒,继续说:「你们之间一直奇奇怪怪,两个人都藏着心事。我有时觉得他并不爱你,他跟我们提起你时,眼里并没有说起爱人时的喜悦。」
「有时又觉得他真的很爱你。他家里似乎有困难,他打电竞职业赛,经常通宵不睡觉,赚了钱就转回家里,自己身上留的钱本就不多,还要拿出些钱来给你,把自己每个月搞得苦哈哈。」
「他的嘴巴撬不开,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真的在追求你吗?你爱他吗?」
我的心颤栗着,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膨胀,逐渐沸腾起来向身躯扩散,那是感情深处的苦痛,为那个惨痛的往事,也为程浅。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的声音像飘散在风中的落叶,「原本程浅也可以像你一样,随便丢一张卡给别人花。他之所以这么辛苦,过得惨兮兮,与我有关。」
温亦尘抓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攥得很紧,「你们的过去,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你只要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我抬眸望着他,「什么事?」
他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我,「你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