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嫡女温浅才色双绝,名动京城。
将军裴铭勇猛举世无双,屡立战功。
两人成就了一段佳话。
据说他俩成亲那天,京城不少公子小姐心碎如泥,欲遁入空门。
可惜我不是相府小姐也不是大将军。
我只是个伺候人的老妈子。
花朝节将至,将军府里忙上忙下。
温小姐嫁进来后,老夫人仍旧掌了四年家,今年方才放了权。
这是夫人第一次主理花朝节事宜。
我们这些下人唯恐做得不周到,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合眼了。
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机会,又被贴身丫鬟流萤拉进了房里。
“刘妈,夫人这脸……”
夫人肤若凝脂,白皙似有光。
裴将军最爱她似雪的肌肤。
说世上最好的珍珠及不上她万分之一。
此刻脸上却长满了红疙瘩,好似一只癞蛤蟆。
她坐在铜镜前不停发抖。
“怎么会这样呢?”
我听流萤说,夫人三岁时害过一次这病,后来再没有得过了。
丫鬟婆子们忙作一团,有的安慰小姐,有的欲出门去请大夫。
夫人喊住了她们:“明天就要宴请客人了。”
“来得及吗?”
旋即她又看向了我。
“刘妈,之前春梅脸上长疙瘩,秋兰手上起红疹,都是你治好的对不对?”
“你能帮帮我吗?”
我知道,夫人是爱面子的。
她怕自己的丑态传出去,被那些觊觎裴将军的女人嘲笑。
便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待会儿您忍着点儿便是。”
说完我出了门,调配好了略带腥臭味的药膏,抹在了夫人脸上。
敷了一会儿后,夫人脸上的红疙瘩渐渐消退。
安心睡了一晚后,已经恢复正常。
夫人依旧和以前一样光彩照人。
如霜似雪的肌肤让她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其他女人再浓妆艳抹身姿妖娆,也进不了将军的眼。
一夜温存过后,夫人心满意足。
她赏了我一袋金豆子。
又含羞带怯地讲起了她和裴将军的故事。
说将军曾为她一夜奔袭千里,只为让她尝到最新鲜的南疆葡萄。
说将军曾与她许下诺言,此生绝无异生子。
说她与兄长出游时遇到了强盗,将军一怒为红颜,屠了藏匿贼人的村子。
“哐当”一声响,正在打扫的春梅不慎将洗手的银盆打翻在地。
打乱了夫人的回想。
夫人面有不快。
我赶忙转移话题:
“夫人,您有没有想过,前日你为何突发旧疾?”
夫人道:“我听娘家府医说过,我不能接触莲子。”
话音落下,丫鬟婆子们又忙碌了起来。
果不其然,新做好的披风夹层里,发现了十多个干掉的莲子。
绣娘们矢口否认,坚称东西不是她们放进去的。
一个眼尖的绣娘认出针脚有些凌乱,不是她们的手笔。
夫人沉思了一会儿,素来温和的眼中有了怒色。
“流萤,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流萤与夫人同样的年岁,已经相识十多年了。
不过同岁不同命,流萤是夫人花了十两银子,从她爹娘那里买来的。
那一天是上元佳节,夫人跟着兄长爹娘去看花灯。
隔着轿子,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哭声。
女孩儿的爹娘要把她卖进勾栏。
这样哥哥就有钱娶媳妇了。
弟弟过年就能吃到大白米饭和鸡蛋了。
小女孩儿抱着爹娘的裤脚拼命地求情。
却无济于事。
彼时还年幼的夫人动了恻隐之心。
女孩儿说村里的小女孩儿不像大小姐们那般金贵。
也可以像男孩儿一样岔开腿骑马骑牛。
可以去捉萤火虫捉蝴蝶。
天热了,还可以下河摸鱼摸泥鳅。
就是吃不饱饭会被卖掉而已。
夫人对吃不饱饭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她只是觉得漫天的萤火虫一定很美而已。
女孩儿便有了新的名字。
也有了新的生活。
丞相夫妇见流萤机灵乖巧,也不让她干重活儿。
夫人学字学管账时,她还能在一旁听着学着。
逢年过节的新衣裳,也从未短过她。
莫说是和村里的女孩儿比了,就连那些小官小商户家的姑娘,也未必有流萤过得滋润。
后来夫人年岁渐长,定亲后要宅在相府里绣嫁妆。
便时常让流萤帮她给裴将军送信。
某一天,她午睡后将醒未醒。
迷迷糊糊中,看见了拿信归来的流萤。
她抱着将军的书信,一脸嗔笑。
笑着笑着,又眉头紧皱。
她也是怀春的女儿,哪能不懂那笑容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度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又和好了。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些事情,也是我从相府陪嫁的婆子那里听来的。
有人说流萤向小姐发了誓,说她绝对无二心。
也有人说小姐自己想通了,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没几个通房小妾?
只要别弄出庶子女碍眼就行。
谁知道呢?
反正流萤还是随着夫人一起嫁了过来。
人人都道她是个懂事机灵的姑娘。
若是没有她的帮衬,夫人怕是应付不了难缠的老夫人。
未曾想到她仍旧包藏祸心。
后来我在深夜听到院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再也未见过流萤了。
春梅和秋兰开始贴身伺候夫人。
我觉得挺好的,毕竟她俩和我是同村人。
丫鬟们原本以为流萤只在披风夹层里藏了莲子。
可花瓶里边也有。
夫人不过是浇了下花儿而已,脸上又起了红疙瘩。
虽然她难受得紧,但我心里却有些高兴。
又能得一袋金豆子了。
我可以去打些酒买点儿烧鸡吃。
自从家人都去世后,没有酒我就睡不安稳。
夫人一向不说重话的。
但看着肌肤被那般糟蹋,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
好巧不巧,骂声被突然而至的将军听到了。
“温浅!”
“原来你一直是恶毒善妒的妇人,我之前看走眼了!”
将军身高八尺,常年习武,不怒自威。
我害怕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将军这次很生气。
所以隔着老远,我也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
“夫君,你为何如此诽我?”
夫人的语调带点儿哭腔。
屋子里传来了花瓶被打碎的声音。
将军:“你说,当年救我的是谁?”
“是我啊,你忘了吗?当年你把一块玉佩给了救命恩人。”
将军的语气带着些轻蔑和嘲讽。
“哦?是吗?你倒是把玉佩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夫人嘴巴上嘟囔着,但还是命春梅秋兰去她的宝箱中翻找。
可是……
什么都没有找到。
夫人大惊失色喊道:“玉佩呢?我的玉佩呢?”
将军扬起了手:“你的玉佩?是你妹妹温容的玉佩!”
“你看看这是什么?”
夫人不顾仪容地喊道:“谁把我的玉佩偷走了?”
屋内传来了巴掌声。
“你又要难为下人了吗?”
“当初明明是温容救的我,玉佩一直在她那里!”
“难怪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曾佩戴这玉佩!”
说完将军便从屋内快步走出。
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被将军一把推在了地上。
我们这些下人连忙装作没有看见,各忙各的活儿了。
当然了,私底下我们还是会议论的。
听说裴将军和夫人的缘分,始于将军七岁,夫人五岁那年。
别看将军现在高大威猛,幼时他体弱多病,常常被其他的武将子弟欺辱。
某一年,老将军和老丞相同时去七王爷府上参加宴会。
夫人和她的庶妹温容一道去了。
男女八岁不同席,八岁前还可以一起玩闹。
大人吃酒作诗,小孩们在院中撒欢。
那些调皮的孩子,将瘦弱的裴铭推到了湖中。
天冷,他还不会游泳,快要被淹死之际,一个小女孩儿救了他。
他把自己贴身玉佩作为谢礼给了女孩儿。
还没有来得及问女孩儿名字,她就被温家下人带走换洗衣物了。
宴会不欢而散。
长大后,他一直以为当初救他的人是温浅。
她染了病,他亲自去采药。
她喜欢鱼,他便在将军府养了满池的锦鲤。
她喜欢玛瑙,他便穿越千军万马,将敌国皇后的凤冠送给了她。
可现在……
救他的似乎是温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