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辽皇帝最宠爱的皇妃。
宫人们对我殷勤无比,嫔妃们也羡慕我独得皇帝恩宠。
可皇帝虽疼我爱我,却从不在我宫中留宿;嫔妃们看似钦羡我的皇恩浩荡,与我姐妹情深,却又会在私下茶话会时连连叹我可怜。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开始大幅度退化。
直到有一天,我在寝宫中找到了很久之前自己匆忙留下的纸条。
唇脂留下的字迹潦草无比而又鲜艳如血:“离开皇宫。”
一.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床边乌泱泱地围着一大群人。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倒我跟前,激动地喊着:“贵妃娘娘醒了!”
而我的手则被一个男人紧紧握住。
他温柔而缱绻地凝视着我的双眼,眸子里盛满热泪:“袅袅,你终于醒了。”
男人展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可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却愣坐在床上不知所措:“我是谁?这是哪儿?”
方才还雀跃无比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我感受到拥抱着我的男人背脊一僵,抬头将我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袅袅,你不记得朕了吗?”男人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眼下那双含情脉脉桃花眼中却满是震惊。
我点点头问他:“你是谁?”
“传国师!”男人微恼,冲着房间内的宫人们吼道:“让他赶紧来给贵妃好好看看身子!”
天子震怒,下人们一窝蜂似的立刻散开溜走了。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绀色长袍的男子走进房中,看上去正气凛然,颇具仙风道骨。
他走到床前向皇上微微点头示意,接着把右手轻轻搭上我的手腕:“回陛下,贵妃娘娘此番应当是昏迷过久,身体气虚所至失忆。臣为娘娘开上几副药,娘娘每日服用便是。”
男人执笔,骨节分明的手在纸上留下一串龙飞凤舞的字迹。皇上招来一个侍卫:“将这方子送去太医院,让竹太医可行与否。”
侍卫接过药方子下去,很快送来了答复:“启禀陛下,竹太医说可。”
而我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国师。不知为何,一见到他我便打心底里觉得亲切无比,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身旁坐着的皇帝突然轻咳一声。自觉失态的我立刻反应过来,低头移开目光,却不小心瞥见了男子腰间挂着的一枚羊脂玄鸟玉佩。
这枚玉佩我见过,上边的玄鸟图腾我亦觉得无比眼熟。可我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在哪看见过这些。
“朕知道了。”皇上点头示意侍卫与国师离开,转身又把我搂进怀中:“袅袅,朕一定会治好你。”
一滴热泪从他眼中滑落,滴到我脖颈间有些难受。
“别太爱了。”我心想,虽然感觉挺尴尬,但最终还是把手搭上他的后背以示回应。
左手附上皇上后背的那一刻,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后背骤然紧绷,旋即又放松下来,搂着我的双臂更为用力了些。
二.
我叫陈袅袅,我失忆了。
据宫人们所说,我是这大辽国护国大将军陈毅的独女。十六年前陈家不幸被敌寇灭门,只剩我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被奶妈趁乱带出逃过一劫。
先皇慈悲,见我孑然一人独活于世,于心不忍。便将我寄养在太后膝下教养。
我与皇帝青梅竹马,皇帝亦待我情深义重。自他继承大统之后,便将我立为皇贵妃。皇恩浩荡,六宫嫔妃无可撼动者。
我不免有些疑惑。
既然这么深爱,何不将我立为皇后?
许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身旁的贴身宫女疏春立马叫我噤了声。
“娘娘虽只是皇贵妃,但到底深沐皇恩,”疏春替我吹着药降温,苦涩的味道弥漫至整个宫殿:“如今皇上也没有立后,您恩宠正盛,如何算不得与陛下共享天下呢?”
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接过疏春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看着我我咽下去后,疏春立马掏出一颗蜜饯塞到我嘴里。
“这蜜饯还挺好吃,”我细细咀嚼着口中的蜜饯,酸甜的味道在我口中迸开,还伴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格外令人喜欢:“平日的蜜果盘子里怎么就见不到?”
疏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仿佛怕我怪罪似的:“回娘娘,这蜜饯是皇上担心药太苦,特地令太医院给您制的药膳,一日只有这一颗罢。”
我也不是个与人为难的性子,眼看着疏春犯了难,便也没再多问,挥手让疏春下去了。
三.
初春的阳光总是令人深感惬意。
约莫过了半个月,随着气温回升,京城的积雪开始融化,冬日里萎靡的植物开始抽出新芽。在这近半月的调理下,我也感到身子骨爽朗了不少,便让疏春陪同着一块去御花园中走一走。
还没来得及走进御花园,远远地看到了几抹鲜亮的身影。再往里走上几步,我便听到了女儿家的阵阵嬉闹声。
“贵妃娘娘。”为首的姑娘身穿一袭鹅黄色衣裙,称得小脸蛋娇俏极了,水灵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您身体好些了吗?”
其余几个姑娘也纷纷回头,恭恭敬敬地向我行起礼来:“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娘娘,这是玉贵人、祺贵人和婉答应。”疏春在我耳边小声提醒.
玉。我心底默默念了念这个封号,倒还挺贴切。眼前的小姑娘笑意盈盈,脸上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红晕,整个人在阳光下就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般剔透。
我冲她们微微颔首,示意不必行礼。
姑娘们立刻起身,围上前来冲我叽叽喳喳:“贵妃娘娘,您今日气色看起来真不错。”
“就是就是,半月不见我可快要想死您啦!”祺贵人撇嘴:“皇上可小气了,无论怎么撒娇都不肯让我们去看一看您,生怕我们几个聒噪惊扰了您休养。”
“好好好,”我笑着哄道:“改日一起去本宫宫中聚一聚如何?”
“好!”婉答应两眼放光:“贵妃娘娘宫中的糖果子最好吃了!
大家笑嘻嘻地闹作一团,约好下次去我宫中一同坐坐。
“娘娘,该回宫喝药了。”疏春提醒道。
我与嫔妃们一一告别,便同疏春一齐回宫去了。
四.
回去的路上,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不知为何,走在从御花园回宫的这条道路上,我总觉得鼻子有点酸。不知不觉走到凤仪宫前时,我的眼眶中已盈满了泪水。
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疏春立刻上前查看道:“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我擤着鼻子,“我就是突然感觉,回宫的这条路,似乎有人牵着我的手走过无数遍一样。”
疏春递给我一块手帕,上边绣着两株苍劲的翠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娘娘。”疏春轻哄着我,语气温柔。可眼神却晦暗不明。
回到宫中,疏春照例给我端上了一碗吹凉的汤药,我接过碗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皇上来了。
“袅袅可是好些了?”他脚步急切地走到我身边坐下,顺便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药碗,眼中满是赞许和得意:“袅袅可真乖。好好把药喝完,过阵子身子就会恢复了。”
我笑着点点头,借机躲开他想要摸我头顶的手。不知为何,我对皇帝总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抗拒和戒备。就像那天见到给我把脉的太医,我感到无比亲切一样的没有来由。
皇帝落了空,尴尬的缩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
我也自觉尴尬,抬头看向杵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疏春:“今天的蜜饯呢?”
自从皇帝进来,疏春便一直把头低得很深。估计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话,她有些手忙脚乱:“奴婢这就去拿。”
说罢,疏春便匆忙转过身走出了大殿。
我未免有些疑虑。平日里那些蜜饯,不都是疏春从怀中掏出来的吗?怎么今日却要急匆匆去小厨房拿上一些?
“袅袅在想什么?眉头怎的蹙得这样紧?”身旁的皇帝突然贴近,骤然放大的脸把我吓了一大跳。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只能如实回答:“臣妾只是在想蜜饯的事情。”
“袅袅可真是个小馋猫。”皇帝被我逗乐,笑嘻嘻地打趣道。刚放下的手抬起,似乎是想把我拉进他的怀中。
“我去看看蜜饯好没好!”察觉到皇上的动作,我“蹭”地从位子上站起身,随便找个理由溜开来。